杜言盺那句淬了毒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楚灵的耳膜,然后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
白月光。
眼睛很像。
每一个字,都化作一帧帧具体的画面,在他眼前炸开。
墨予白在地下车库扔下文件时的冷漠,在会所里灌酒时的反常,在酒店床上撕开他衣服时的疯狂……所有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羞辱和折磨,在这一刻,全部找到了源头。
原来,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楚灵。
仅仅因为,他有一双酷似别人的眼睛。
他只是一个拙劣的、可笑的、用完即弃的替代品。
“嗡——”
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耳鸣,盖过了消防通道里所有的声音。口腔里弥漫开的铁锈味混杂着胃里翻涌上来的酸水,让他一阵干呕。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滑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杜言盺欣赏着他煞白的脸色,恶意地轻笑:“想吐吗?这才哪到哪儿。你以为墨予白是真的看上你?别做梦了,他只是在透过你,看另一个人罢了。”
“你这样的货色,连给那个人提鞋都不配。”
说完,杜言盺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西装袖口,转身离开了消防通道,脚步声从容不迫。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清脆声响由近及远,最后彻底消失。
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下楚灵一个人,像一尊被遗弃的、布满裂痕的石膏像。
不知过了多久,他僵硬地动了动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回项目组,而是转身,按下了电梯的上行键。
顶楼。
总裁办公室。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升职、项目、尊严,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他只想冲到那个男人面前,亲口问一句。
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戏耍他!
电梯门打开,前台小姐礼貌的问候被他直接无视。他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幽魂,径直朝着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走去。
“砰!”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他一把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正在埋头批阅文件的秦助理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咖啡差点泼出去。他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的楚灵。
那个人,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毫无血色,只有左边脸上一个清晰的、红得发紫的五指印,触目惊心。
墨予白从文件中抬起头。
他看到闯进来的人是楚灵,看到他那张惨白又狼狈的脸,以及脸上那个刺眼的巴掌印。
办公室里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墨予白放下了手中的定制钢笔,笔尖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打的?”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波澜,却让一旁的秦助理没来由地后背发凉。
楚灵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双手“啪”的一声撑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办公桌后的那个男人。
他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那双曾经被无数人夸赞过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盛满了滔天的怒火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
“墨总。”
楚灵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玩弄一个替代品,是不是很有趣?”
墨予白握着钢笔的手指停住了。
替代品?
他当然知道杜言盺去找了楚灵。但他没想到,杜言盺会说这些。
“你为了心里的‘白月光’,找上我这么个玩意儿,”楚灵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把我调去保安部,让我去擦地,在酒店里面扒我的衣服,现在还要跟我结婚,甚至不惜送我去泰国……”
他每说一句,就往前逼近一分,撑在桌面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死紧。
“墨予白,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看着一个赝品在你手心里挣扎,痛苦,崩溃,是不是能让你更好地缅怀你那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我到底哪里像他?眼睛吗?!”
楚灵猛地指着自己的眼睛,几乎是嘶吼着质问出来。
“你要不要干脆把我的眼角膜挖走,裱起来,装在你床头的相框里,让你每天都能瞻仰?!”
秦助理在旁边听得心脏都快停跳了,他恨不得自己立刻原地蒸发。
疯了,楚灵这是彻底疯了!公司里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墨总说话!
然而,墨予白并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暴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状若疯狂的楚灵,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情绪翻涌,最终又归于一片幽深的平静。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近乎诡异。
“说完了?”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楚灵所有的质问和嘶吼,都卡在了喉咙里。
墨予白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步走到楚灵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气蛮横地将楚灵包裹。
他伸出手。
不是预想中的巴掌,也不是推搡。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碰了一下楚灵脸上那道红肿的指印。
楚灵浑身一僵。
“为了他,连杜言盺的巴掌都受了,”墨予白用指腹在那片伤痕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动作暧昧,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楚灵,你这是在……吃醋?”
楚灵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吃醋?
他怎么会得出这么荒唐、这么恶毒的结论!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墨予白打断他,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颌,轻轻捏住,强迫他抬起头,“不是在吃醋,那就是在向我控诉,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像是在欣赏一只被逼到绝境后,拼命亮出爪子却毫无用处的猫。
“墨予白,你混蛋!”
楚灵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拍开他的手。
“嗯,我是混蛋。”
墨予白竟然就这么顺着他的话承认了,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然后话锋一转。
“所以,为了补偿你,我决定了。”
他退后一步,重新用那种审视货物的姿态打量着楚灵,从他皱巴巴的西装,到他脸上屈辱的伤痕。
“今晚公司和杜氏合作的项目庆功宴,你作为项目核心成员,必须出席。”
楚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都这样了,被逼到绝境,被羞辱到体无完肤,这个男人还要逼他去参加那个庆功宴?去面对杜言盺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我不去!”楚灵想也不想地拒绝。
“这可由不得你。”
墨予白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给了人事部。
“通知下去,立刻给楚灵准备一套合身的礼服,最高规格的。一个小时后,送到我办公室。”
挂断电话,他看向楚灵,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下达了最终的审判。
“今晚,你要作为我的男伴出席。”
墨予白说完,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坐下,重新拿起了那支钢笔,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过。
整个总裁办公室,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楚灵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想逃,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秦助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将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桌沿上,手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楚……楚先生,喝口水吧。”
楚灵缓缓低下头,看着玻璃杯壁上倒映出的自己。
苍白的脸,凌乱的头发,还有那道屈辱的、清晰的、正在被墨予白“补偿”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