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他背靠着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身宽大的病号服衬得他愈发消瘦。
墨予白那句“让他滚”,像一道魔咒,在他耳边反复盘旋。
也好。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冰冷的地板让他打了个哆嗦,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趴着熟睡的温晴,拿起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然后,他回到自己床边,面无表情地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细微的刺痛传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没有犹豫,他点开航空App,没有目的地,只选择筛选条件:最早起飞的国际航班。
屏幕上跳出一个航班信息:【海市 -> 特罗姆瑟,08:30】
特罗姆瑟……
楚灵的指尖顿了顿。
那是挪威的一座城市,以绚烂的极光闻名。
他想起墨予白曾经送他的那套顶级天文摄影设备,和那张写着“陪你去看星星”的卡片。
多讽刺。
他点了“预订”,用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假身份信息,迅速完成了购票。
他从衣柜里拿出自己来时穿的衣服换上,动作安静而利落。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病房,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就像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一样,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
墨语嫣心急如焚地一路跑到楚灵的病房,一把推开门。
“楚灵!你……”
声音戛然而止。
病房里空无一人。
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被子叠成了豆腐块,仿佛军队的内务。桌上什么都没有,水杯倒扣着,垃圾桶里也空空如也,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
那种冰冷的、被刻意抹去所有痕迹的感觉,让墨语嫣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冲出去,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声音都在发抖。
“请问这间病房的病人呢?那个叫楚灵的中国男孩!”
护士查了一下腕上的智能终端,公式化地回答:“哦,那位先生啊,他今天早上六点半,已经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了?”墨语嫣大惊失色,“他去哪儿了?他身体还没好啊!”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是他自己坚持要出院的。”
墨语嫣立刻拿出手机,打给楚灵,却怎么也打不通。她又疯了似的给傅青辰打电话,声音带着哭腔。
“傅青辰!快!帮我查查楚灵去哪儿了!他不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键盘急促的敲击声。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小时后,傅青辰的电话回了过来,声音无比沉重。
“语嫣,查到了。楚灵他……他一个人买了最早一班飞往挪威特罗姆瑟的机票,已经起飞了。”
“挪威?他去那里做什么?”墨语嫣不解。
“特罗姆瑟,”傅青辰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叹息,“是世界着名的极光观测地。你哥以前……不是答应过要陪他去看星星吗?”
墨语嫣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她什么都明白了。
楚灵这是……被伤透了心,一个人,去完成那个曾经许下、如今却已成空诺的约定了。
她哭着冲回墨予白的病房,像一阵旋风,狠狠撞开门。
“哥!你满意了!你把他气跑了!”
病房里的墨予白和墨文旭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语嫣,怎么了?”
“楚灵走了!”墨语嫣哭着喊道,“他一个人出院了!他飞去挪威看极光了!哥,你答应过要陪他去的,你忘了吗?你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墨予白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当然记得。
他怎么可能忘。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楚灵收到那套摄影设备时,嘴上说着“无聊”,可那双眼睛里,却分明亮起了他从未见过的、像孩子得到糖果般的星光。
可他后来……用最伤人、最混蛋的方式,亲手毁掉了那个约定。
现在,楚灵一个人去了。
在他的世界里,是不是已经彻底将自己这个肮脏的、不堪的哥哥,彻底抹去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无法呼吸。
“他……什么时候的飞机?”墨予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已经起飞一个小时了!”墨语嫣哭喊着。
一个小时……
追不上了。
墨予白猛地掀开被子,完全不顾胸口缝合线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就要下床。
“予白!你干什么!你伤还没好!”墨文旭大惊,连忙上前按住他。
“放开我!”墨予白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濒死的狼,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我要去找他!”
他猛地一把推开墨文旭,踉踉跄跄地朝门口冲去。
刚走两步,腿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摔去。
“砰”的一声闷响。
“快!叫医生!”
病房里,瞬间乱成一团。
墨予白趴在冰冷的地上,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伸出手,朝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徒劳地向前爬着,指甲在光滑的地砖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断裂渗出血也浑然不觉。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反复念着那个名字。
“楚灵……别走……”
“等等我……”
他的意识,在剧痛和灭顶的恐慌中,迅速抽离。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那扇门,仿佛能看到那个清瘦决绝的背影,正离他越来越远。
“哥!”
墨语嫣的哭喊,是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