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予白转身离开。
那双锃亮的定制皮鞋踩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楚灵的尊严上。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腰背传来一阵尖锐的抗议,他咬着牙才勉强直起身。
然后,他默默地弯下腰,伸手去捡光滑地面上的笔记本。
他用自己还算干爽的衣袖内侧,小心翼翼地擦干机身上的水渍,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这是他仅存的、属于“项目组楚灵”的东西,而不是“清洁工楚灵”的。
擦干净电脑,他才去捡那些散落在地面上的文件。
过量的体力劳动和精神折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抱着一堆东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台阶坐下,打开了电脑。
开机,联网,接收小李发来的加密数据包。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在他眼前流淌。这一刻,他仿佛才活了过来,不再是那个穿着清洁工制服、任人踩踏的废物。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电梯口,几个刚下班的女同事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天呐,那不是楚灵吗?他怎么在那儿?”
“你还不知道?得罪了墨总,被调来打扫卫生了呗。你看他那样子,啧啧,真可怜。”
一个尖细些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可怜什么呀,心比天高,活该!我听说啊,他在伦敦对墨总死缠烂打,当众告白不成,还想霸王硬上弓,玩脱了才被发配的。”
“真的假的?这么劲爆?他居然是……GAY?”
那些议论不大,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精准地扎进楚灵的耳朵里。
霸王硬上弓?
他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一瞬间无法呼吸。
随即,他又恢复了之前的速度,只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得死紧。
一个半小时后,问题解决。
他将最终方案整理好,加密,发送到了项目组的邮箱,同时抄送给了墨予白。
做完这一切,他合上电脑,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周围很安静,只有通风管道规律的轰鸣,像一声声无情的嘲笑。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双熟悉的皮鞋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停在面前的地上。
楚灵没有抬头。
“起来。”
墨予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冰冷,没有情绪。
楚灵没动。他甚至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只有水泥地的冰冷顺着脚底板往上爬,要把他冻在原地。
“我让你起来。”
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烦,皮鞋尖甚至轻轻踢了踢楚灵的脚。
楚灵这才缓缓撑着冰冷的地面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双腿一阵发麻,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工作服,烫得他一哆嗦,几乎是立刻就挣开了,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墨予白收回手,也不在意。他只是上下扫了楚灵几眼,那种审视的姿态,就是在看一件被弄脏了的、但暂时还不想扔掉的物品。
“跟我走。”
“下班了。”楚灵的声音很轻,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说,跟我走。”
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攥住了他的胳膊,力道大得不容抗拒,将他往电梯的方向拖。
楚灵沉默地跟在墨予白身后,走出了这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地下车库。
银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
墨予白粗暴地把他塞进了副驾驶,自己坐上驾驶位,一脚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车里没有开音乐,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车厢里昂贵的皮革香氛,混杂着楚灵身上廉价的消毒水和汗水的味道,形成一种荒谬又令人作呕的气息。
楚灵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一片空茫,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接受新一轮的审判。
最终,车子在市中心一家顶级会所的门口停下。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炫目的灯光扑面而来。
“下车。”
墨予白已经走了下去,侍者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楚灵还穿着那身沾着污渍、散发着霉味的清洁工制服,站在这衣香鬓影、纸醉金迷的地方,像一个闯错了星球的怪物。
他被墨予白拽着手腕,穿过喧闹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向一个被俊男靓女环绕的卡座。
卡座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陆娇娇。
“哟,我们的墨大总裁可算来了,让我们好等啊。”陆娇娇看到墨予白,立刻笑着迎了上来,随即,她的视线落在了他身后的楚灵身上。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楚灵那身不合时宜的制服和苍白的脸,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
“墨总,您这癖好真是越来越特别了,放着我们这些美人儿不要,偏要带个……清洁工来开眼?”她端着酒杯,娇笑着靠在墨予白身上。
卡座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那些黏腻的、玩味的、看好戏的目光,像无数条虫子爬满楚灵的后背。他死死盯着自己鞋尖的一点污渍,仿佛那是全世界唯一能让他不崩溃的支点。
墨予白的面色沉了下来,他甩开楚灵的手,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说什么胡话。”他的声音冷了几分。
“我可没说胡话,”陆娇娇不依不饶,手指暧昧地划过墨予白的胸口,“上次我生日,让你公司那个帅哥保安请你,你没来。今天倒好,亲自把人带来了。这不就是看上了,金屋藏‘娇’?”
墨予白没说话,只是又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
楚灵就那么僵硬地站着,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他想走,可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时间,墨予白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陆娇娇还在他耳边腻腻歪歪地说着什么,他却像是没听见,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
到最后,所有人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予白,你没事吧?别喝了。”
墨予白推开身边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体却猛地一晃,直直地朝楚灵倒了过来。
楚灵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男人的整个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那股熟悉的木质香,蛮横地包裹住他,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墨总喝醉了,你,送他回去。”陆娇娇对着楚灵颐指气使地命令道,脸上满是嫌恶和不耐烦。
楚灵扶着烂醉如泥的墨予白,费力地走出酒吧。
午夜的冷风吹在脸上,让楚灵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不可能把墨予白带回自己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
他拦了辆车,报了附近一家快捷酒店的名字。
在前台开房时,那个年轻的服务生看着他怀里高大英俊、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我都懂”的暧昧笑容。
“先生,您男朋友喝得不少啊,需要我帮您一起扶上去吗?”
这句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楚灵脸上。他的脸“刷”地一下白了,胃里刚刚被冷风压下去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
“他不是。”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啊?哦哦,好的好的。”服务生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办好了手续。
楚灵几乎是拖着墨予白进了房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他扔在床上。
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逃。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可他刚转身,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
楚灵一惊,回头。
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醉意,清醒得吓人,只有一片幽深冰冷的黑暗。
“你要去哪?”墨予白的声音很低,带着酒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你没醉?”楚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无底的冰窟。
墨予白没回答,只是手上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拽倒在床上。
天花板在眼前晃动,下一秒,一个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吻,蛮横地压了下来。
那根本不是吻,是撕咬,是惩罚。
楚灵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
墨予白很快就放开了他,撑起上半身,静静地俯视着他,像是在欣赏猎物死前的惊恐。
然后,他笑了。
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让楚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的手,抚上了楚灵那身廉价制服的纽扣,一颗,一颗,不急不缓地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