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个方向,依旧是林峰医生所在的那里。
柏锦沉默地下车,星沉浦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走进那栋安静得过分的建筑。
林峰医生早已等候在诊室。
他看到星沉浦和柏锦一起进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专业而沉稳的样子。
只是目光在掠过柏锦过分苍白的脸色和难掩疲惫的神情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星总,柏小姐。”林峰微微颔首。
星沉浦只是点了下头,便在诊室一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医学杂志翻看。
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空间。
林峰示意柏锦在检查床上坐下,开始了常规的问询和检查。
他询问她是否有哪里不适,睡眠如何,食欲怎样。
柏锦一一回答。
林峰没有追问,他仔细地为她测量了血压、心率,又检查了她脖颈上那些已经淡化但依稀可辨的痕迹,以及手腕上因为挣扎和禁锢留下的淤青。
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没有任何多余的触碰,但柏锦依旧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
她的身体,像一件物品,在被审视,被评估。
“有些轻微的营养不良和过度疲劳,”林峰检查完毕,转向星沉浦,用客观的医学术语汇报,“身上的软组织挫伤也在恢复期。我开一些营养补充剂和帮助安神的药物,注意休息,避免情绪剧烈波动。”
星沉浦从杂志上抬起眼,目光扫过柏锦,最后落在林峰身上:“她脸色很差。”
“主要是休息不足和精神压力所致,”林峰解释道,“身体指标没有大问题,按时用药,好好调养会改善的。”
星沉浦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林峰会意,迅速开好了药单,并由助手去取药。
整个过程中,柏锦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动地接受着一切。
她不敢去看星沉浦,也不敢过多地与林峰眼神交流,只是垂着眼,盯着自己微微蜷缩的手指。
取好药,离开医疗中心,重新坐回车上。
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城市,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像一场虚幻的梦。
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突然,星沉浦开口了,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静:
“今天在校,和舟自横,聊了什么?”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柏锦的心脏猛地一缩,攥着药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她早知道逃不过这个问题。
而她,也早已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
她没有试图撒谎,也没有那个胆量和能力在星沉浦面前编织谎言。
她只是依循着内心早已做好的决定,如实回答,声音低哑:
“她问我...这几天怎么没来学校。”柏锦顿了顿,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我说...我没事。”
“然后...我跟她说...以后少接触。”
她说得很简单,只陈述了最核心的事实。
说完,她便不再出声,只是偏过头,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速流逝的灯火。
星沉浦听完,没有立刻回应。
她同样看着前方道路,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柏锦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或者会进一步追问细节时,星沉浦却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只有一个字。
...
车子最终驶入了地下停车场。
电梯上行,抵达别墅顶层。
这里是私人别墅,对于柏锦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
而星沉浦,在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后,似乎暂时满意了。
出乎柏锦意料的是,星沉浦脱下外套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而是径直走向了开放式厨房。
那里设备齐全,锃亮得像是从未使用过。
“坐一会儿。”
星沉浦对柏锦说了一句,便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从双开门冰箱里取出食材。
柏锦有些怔然地坐在客厅那宽大却冰冷的真皮沙发上,看着星沉浦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她不再多看,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的皮质接缝。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食物烹饪的香气,是清淡的汤羹和某种肉类被细心煎烤的味道。
过了约莫半小时,星沉浦将几样简单的菜式端上了餐厅的餐桌。
一份清炖的鸡汤,一盘煎得的鳕鱼,一碟清炒蔬菜,还有两碗晶莹的白米饭。
菜式精致,摆盘讲究。
“吃饭。”星沉浦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柏锦默默地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餐桌很大,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有些遥远。
一顿沉默的晚餐开始了。
星沉浦吃得不多,但速度不慢。
柏锦则吃得极为缓慢,几乎是数着米粒在吃。
她能感觉到星沉浦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让她如坐针毡。
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这种寂静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柏锦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争取到一点点喘息空间的机会。
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抬起头,迎向星沉浦的目光:
“我...我明天,想去看看我爸爸妈妈。”她顿了顿,补充道,“很久没回去了,他们...会担心。”
说完,她紧紧盯着星沉浦的脸,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她的反应。
星沉浦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看向柏锦。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波澜,像是在评估这个请求的价值和风险。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柏锦的手指在桌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终于,星沉浦放下了筷子,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
“可以。”她吐出了两个字,清晰而冰冷。
柏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她竟然同意了?
然而,还没等那丝微弱的喜悦升起,星沉浦接下来的话,就像一盆冰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明天下午,司机会送你过去。五点钟,准时回来。”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柏锦眼中,带着警告,“记住,只有两个小时。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不要见任何不该见的人。”
她微微前倾身体,压迫感随之而来,声音压低,却更加清晰:
“如果迟到一分钟...或者让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
她没有说完,但那双眼睛里瞬间掠过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刚刚获得“许可”的微弱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所取代。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应允,两个小时,像施舍一样。
但柏锦知道,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极限了。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更不能拒绝。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
“嗯。”星沉浦满意地靠回椅背,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吧。”
窗外的夜色浓重,别墅里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