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被无形的手拨弄,在压抑与沉寂中悄然流逝。
柏锦的腹部日渐隆起,那份重量既是生命的孕育,也是枷锁的具象。
她依旧被严密地看守在那间布置奢华的卧室里,活动范围仅限于相连的起居室和阳光房。
两名如同复制品般沉默的女保镖轮班值守。
星沉浦的身影极少出现。她像是从这个空间的中心隐去了,却又无处不在。
她的意志通过那些监控探头、通过更加刻板的医疗团队、通过每日精准送达的、据说对孕妇和胎儿极好的饮食和补品,无声地宣告着她的掌控。
柏锦偶尔能在深夜,听到走廊尽头传来星沉浦沉稳的脚步声,但那脚步声从未在她的门口停留。
柏锦则完美地扮演着她所期望的角色。她变得安静、顺从,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窗外,或者翻阅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志。她按时吃饭、服药,配合所有的检查,对医护人员和女保镖表现出一种麻木的配合。
她将所有尖锐的情绪都深深埋藏在那双日渐沉寂的眼眸之下。
只有偶尔,当感受到腹中胎动时,她的指尖会微微颤抖,泄露出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悸动。
日子就这样在表面的平静与内里的暗流中,滑向了终点。
分娩的征兆在一个凌晨悄然来临。
宫缩的疼痛袭来,打破了夜晚的伪饰。柏锦蜷缩在床上,额角沁出冷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忍耐着那撕裂般的痛楚,一声不吭。
女保镖立刻按响了紧急呼叫铃。
不到十分钟,整个庄园仿佛一部精密机器般运转起来。
专业的医疗团队迅速就位,小心翼翼地将柏锦转移上担架,通过内部通道,直接送入了停在庄园内部经过改装的医疗直升机。
整个过程迅速,隔绝了任何外界的目光。
目的地是星氏集团旗下最顶尖且保密级别最高的私人医院。
整个妇产科楼层早已被彻底清空,只为她一人服务。
产房外,走廊空旷而寂静,灯光冷白,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
星沉浦就站在产房紧闭的门外。
她依旧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紧抿的薄唇也失去了往常的血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产房隔音极好,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音。
但这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慌。
星沉浦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一种陌生的恐慌的情绪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感官,似乎都穿透了那扇厚重的门,牢牢系在那个正在里面承受巨大痛苦的女人身上。
“联结”试剂带来的感应,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她能模糊地感知到一种属于柏锦剧烈的痛苦和挣扎,如同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星沉浦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产房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推开。
身穿无菌服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星总,恭喜,母女平安。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千金。”
星沉浦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但那变化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瞥向护士怀中那个被柔软襁褓包裹着的婴儿,而是如同利箭般,直直射向产房内部,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她怎么样?”
医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夫人很好,只是耗力过度,有些虚弱,已经用了药,需要休息。”
星沉浦不再多言,甚至没有理会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儿,径直越过医生和护士,大步走进了产房。
产房里还残留着血腥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灯光被调暗了,显得柔和了许多。
柏锦躺在洁白的产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脸颊,整个人透着一股精疲力竭的脆弱。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垂着,呼吸微弱。
助产士和护士们正在轻声忙碌着,为星沉浦穿戴无菌服。
星沉浦的目光却自始至终只锁定在柏锦身上。
她走到床边,认真注视着柏锦。
星沉浦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极其轻缓地,拂开了柏锦颊边一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动作带着一种与她本性截然不符的小心。
柏锦似乎被这触碰惊动,睫毛颤了颤,极其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她的眼神涣散,蒙着一层生理泪水后的迷雾,似乎无法聚焦。但在模糊的视线里,她仿佛看到了星沉浦那张冷硬而熟悉的脸。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那滴泪,像是一滴滚烫的蜡油,猝不及防地烫了星沉浦一下。
星沉浦的手指微微蜷缩,收了回来。
她看着柏锦重新闭上眼,陷入沉睡,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她就这样站在那里,沉默地看了她很久。
外面,护士抱着那个小小的女婴,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婴儿似乎感受到了被忽视,发出了更加响亮的啼哭。
星沉浦终于将目光从柏锦身上移开,淡淡地扫了一眼护士怀中的襁褓。
那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评估的冷静。
那是一个流着她和柏锦血液的继承者,是她“联结”最直接的证明,也是未来用以牵制柏锦更牢固的锁链。
“照顾好她。”她对着医护人员吩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然后,她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柏锦,转身,离开了产房。
走廊里,婴儿的啼哭声渐渐远去。
星沉浦走在空旷的走廊上,步伐沉稳。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沿着她设定的轨道运行。
可为什么,看着柏锦那无声落泪的模样,她冰冷坚固的心房深处,会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空洞?
她甩开这不合时宜的杂念,眼神重新变得冷硬而坚定。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不变。
她属于自己。现在,更多了一个无法割断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