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银般倾泻在柏锦身上,将她纤长的睫毛染成霜白。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舟自横,试图从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器的脸上找出一丝裂痕,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舟自横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柏锦忽然笑了,那笑声干涩而破碎,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这副模样,跟她又有什么区别?”柏锦的声音很轻,“我是什么稀罕物吗?为什么你们总缠着我不放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柏锦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慢慢变凉。那种寒冷如此熟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星沉浦的场景。
那时的她刚高考结束,像一张白纸般单纯。星沉浦的出现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照亮了她全部的世界。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人,对她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她会记得柏锦随口提过喜欢的花,会记得她的口味,会在每个下雨天吩咐司机准时等在楼下。
可是那些温柔,如今想来都带着某种不动声色的掌控。星沉浦从未问过柏锦想要什么,她只是理所当然地给予,然后期待着柏锦全然的接受和依赖。
“我不是物品,”柏锦的声音微微发颤,“不想做你们可以随意争夺的战利品。”
舟自横终于有了反应。她向前走了一步,月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将柏锦完全笼罩其中。
“你当然不是物品,”舟自横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正因如此,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困在一个金丝笼里。”
柏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刺痛:“你凭什么认为那是笼子?”
“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舟自横的视线落在柏锦不自觉攥紧的手上,“凭你连做一顿饭都要担心会不会不合她的胃口,凭你连见一个老朋友都要斟酌再三该不该告诉她。这就是你想要的爱情吗,柏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些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柏锦心上。她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因为舟自横说的,全是她不愿承认的事实。
“至少她爱我。”柏锦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说服自己。
“爱?”舟自横轻轻重复这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那种窒息的爱,真的是你需要的吗?”
又一阵夜风吹来,撩起舟自横额前的碎发。在那一瞬间,柏锦似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跟我来。”舟自横忽然转身,向图书馆深处走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柏锦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她们穿过一排排书架,月光被高耸的书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舟自横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取出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私密的小阅览室。
“这是...”柏锦惊讶地看着这个她从不知道存在的空间。
“我的私人领域。”舟自横轻声说,“在这里,没有人会打扰我们。”
墙面上挂满了柏锦的照片——有些是她大学时期的专注侧脸,有些是她近日在花园里阅读时的慵懒模样,甚至有几张是她沉睡时的睡颜。每一张都被精心装裱,按照时间顺序排列。
柏锦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你...一直在看着我?”
“是守护。”舟自横纠正道,手指轻柔地抚过一张柏锦十八岁时的照片,“从你十八岁那年,我就在守护着你。”
她转向柏锦,眼中闪烁着近乎虔诚的光芒:“你知道吗,那天的你,逆着光与我对视。阳光正好落在你肩上,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必须确保你是我的,永远。”
柏锦后退一步,脊背抵在门板上:“这不是守护,这是...”
“这是什么?”舟自横逼近一步,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比起星沉浦将你软禁在华丽的庄园里,我至少让你保有了自由,不是吗?”
“自由?”柏锦的声音颤抖,“如果你给我自由,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每一天的行踪?”
舟自横轻轻笑了:“因为我了解你,柏锦。比你了解自己还要了解你。我知道你每天早晨会先在窗前发呆五分钟,知道你喝咖啡喜欢加一点点奶但不要糖,知道你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嘴唇...”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直到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这些,星沉浦都知道吗?她只知道用最昂贵的方式将你包裹起来,却从未真正看见过你。”
柏锦的心脏剧烈跳动,一种莫名的恐惧索住了她。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文件,上面清晰地印着“神经抑制剂研究进展报告”的字样,旁边还有星沉浦的名字,标注着“实验对象编号007”。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这是什么?星沉浦在哪里?”
舟自横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缓缓走到桌前,合上那份文件:“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你对她做了什么?”柏锦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舟自横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怜惜:“我只不过是在为我们扫清障碍而已。就像园丁会为珍爱的玫瑰修剪掉多余的枝叶。”
她伸手想要触摸柏锦的脸颊,被柏锦猛地躲开。
“别碰我!”
舟自横的手僵在半空中,眼中的温柔渐渐被一种受伤的神色取代:“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爱你。”
“用囚禁和伤害别人的方式?”柏锦几乎是在嘶吼,“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那你要我怎么做?”舟自横的声音突然拔高,一直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裂痕,“眼睁睁看着你被她夺走?看着你在她编织的温柔陷阱里慢慢窒息?至少我的爱是真诚的,我从不对你掩饰我的渴望。”
她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是一种疯狂的执着:“这十几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让你回到我身边。我研究星沉浦的每一个弱点,监视她的每一个举动...而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柏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书架才能勉强站稳:“你疯了...”
“我是疯了。”舟自横轻声承认,“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疯了。”
她再次靠近,这一次不再掩饰眼中的占有欲:“但我的疯狂至少是诚实的。我要你,就这么简单。”
柏锦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离开这个房间了。舟自横的眼神告诉她,这场戏码已经接近尾声,而她是唯一的观众,也是唯一的奖品。
“现在,”舟自横伸出手,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没有外界干扰,只有你和我。”
柏锦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仿佛看见了一个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