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浦从车上拿起东西,她侧靠在柏锦身边,伸出手:“帮我戴。”
柏锦轻咬下唇,将她手上与她同款的戒指摘下来套在自己手上。
柏锦没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
...
雨水落下。
舟自横仰起头,任由天上落下的冰凉雨点打在脸上。
细密的雨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发丝和衣衫,微凉的风吹过,带起一阵寒意,她却仿佛毫无知觉。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雨水冲刷皮肤的触感。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雨啊...”她无声地喟叹。
她喜欢雨,近乎痴迷。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觉得天地间是干净的。
雨水能冲走一切污秽,包括她手上那永远洗不净的血腥,暂时留给她一片虚假的自欺欺人的清白。
她缓缓睁开眼,任由越来越多的雨水直接落入眼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现代校园景象开始扭曲、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碎片...
舟自横。
这个名字,如今在A大,甚至在全国性的青年科技竞赛圈子里,都算得上响亮。
她就像一颗骤然升起、光芒夺目的新星,冷静、优秀、前途无量。
可是,天上最不缺的,就是星星。
每一颗闪亮的星,或许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暗面与裂痕。
她曾以为,自己出生在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
至少在十三岁生日之前,她一直是这么坚信不疑的。
父亲温和儒雅,哥哥优秀开朗,母亲温柔能干,她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那一年,她十三岁生日。
母亲因为出差,原本说好要晚一天回来,却为了给她一个惊喜,特意提前结束工作,风尘仆仆地赶回。
一手拉着满心欢喜的她,一手提着一个精致的她最爱的巧克力生日蛋糕,想象着丈夫和儿子看到她们突然出现时惊讶又开心的表情。
用钥匙轻轻打开家门,客厅里异常安静。
母亲笑着,示意她小声点,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向父亲的卧室,想吓他们一跳。
卧室的门虚掩着。
母亲带着调皮的笑容,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没有预想中的欢声笑语,没有父亲张开双臂的迎接。
映入眼帘的,是两具纠缠在一起赤裸的身体。
是那个她叫做父亲的男人,和那个她叫做哥哥的少年。
画面不堪入目,空气中弥漫着淫靡的气息。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母亲脸上的笑容瞬间碎裂,手中的蛋糕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精致的巧克力奶油蛋糕摔得稀烂,如同她们此刻的世界。
小小的舟自横,站在门口,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大脑一片空白。
她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只觉得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天,所谓的“惊喜”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惊吓和毁灭。
她小小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母亲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随后是崩溃的嚎啕大哭,几乎虚脱在地。
而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父亲,在被撞破丑事的瞬间,脸上闪过极致的慌乱后,竟迅速转变为恼羞成怒的狰狞。
他对着瘫软在地、痛哭流涕的母亲开始了疯狂的辱骂和殴打,试图用暴力掩盖自己的丑行和心虚。
小小的舟自横,就那样僵直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耳边是母亲的哀嚎、父亲的咆哮,眼前是摔烂的蛋糕和卧室里那片令人作呕的狼藉。
她看着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像野兽一样施暴,看着哥哥缩在角落,脸上是羞愧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
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和毁灭欲,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绕了她幼小的心脏。
她默默地转身,走进了厨房。
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用来切生日蛋糕的...长刀。
后面的事情,记忆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是一片混乱,是声嘶力竭的喊叫,是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喷溅在脸上的感觉,是刀子砍进骨头里令人牙酸的钝响...
当一切归于死寂。
幼小的舟自横,站在血泊和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中间,手上、脸上、衣服上全是血。她的母亲早已吓晕过去。
那一刻,她第一次对“同性”之间那种扭曲、悖德的关系,有了最直观、最血腥的认知。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清澈的眼底,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碎裂了,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空洞所取代。
雨水依旧不停地落在她脸上,混合着也许是从眼中流出的温热液体,一起滑落。
舟自横站在空无一人的雨幕中,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修长却仿佛永远萦绕着血腥气的手指,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
“人啊...”
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校园。
...
这样的,真实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
第二日,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阴沉沉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雨后的湿润,风一吹,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
柏锦抱着几本书,正低头走在通往实验室的林荫道上,心情依旧被许知夏的突然离世笼罩着一层阴霾。
她一抬头,恰好看见一个高挑熟悉的身影从另一条小径拐出来,正是舟自横。
“舟学姐。”柏锦连忙打招呼,声音因为昨日的哭泣和心情低落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舟自横闻声停下脚步,转过头。
她的目光落在柏锦身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当她的视线扫过柏锦纤细的脖颈时,却微微顿了一下。
那里,在低领毛衣的边缘,隐约透出几点暧昧的痕迹,在柏锦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刺眼。
柏锦敏锐地捕捉到了舟自横那一瞬间的目光停留,脸颊“唰”地泛起红晕,下意识地抬起手,有些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脖颈,眼神闪烁着低下头。
那是昨晚星沉浦情动时留下的印记,她今早刻意用粉底遮掩过,看来还是没能完全盖住。
舟自横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了往常那种略带慵懒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滞从未发生。
她将目光移开,语气平淡地切入正题:
“嗯。这几天学校停课调整,实验室倒是安静。”她说着,晃了晃手里拿着的文件夹,“之前那个数据模型还有点收尾工作,可能要麻烦你跟我一起弄一下了。”
是的,昨晚柏锦就收到了舟自横的消息,说是关于实验数据有些新的想法,希望她方便的时候能去实验室一起讨论。
柏锦当时还以为学姐是因为许知夏的去世太过难过,想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忘记痛苦。
此刻看到舟自横看似平静的模样,柏锦心里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不由得生出一股同情。
“没事的,舟学姐,不麻烦。”柏锦连忙摇头,语气诚恳,“我正好也没什么事。”
舟自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柏锦见状,也赶紧跟上几步,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沉默地走在略显空荡的校园里,只有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柏锦偷偷侧目观察舟自横,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柏锦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愈发觉得舟自横是在用忙碌来掩盖内心的伤痛。
她决定不再多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走向实验室,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给这位看似坚强实则可能正在独自承受巨大的学姐一丝无声的支持。
而她并不知道,身边这个人平静的外表下,究竟翻涌着怎样深不见底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