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光斑。
星沉浦正坐在书桌后审阅文件,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敲门声轻轻响起,打断了室内的宁静。
“进。”星沉浦头也未抬。
门被推开,舟自横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实验数据报告,脸上是惯常的微笑。
“星总,新的神经传导优化剂初步数据出来了,效果比预期提升了百分之十五。”
星沉浦这才抬起眼,接过报告,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复杂的数据和图表,微微颔首:“不错。稳定性测试需要加快。”
“明白,我已经安排了第三轮活体实验。”舟自横应道,视线却不经意地扫过书房内部。
就在这时,书房连接内部休息区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荻花秋端着一碟刚刚烤好的小饼干,似乎是打算悄悄放在小茶几上。
她的孕肚已经非常明显,行动间带着孕妇特有的笨拙与小心翼翼。她没想到书房里还有外人,抬头瞬间,正对上舟自横投来的审视与探究的目光。
荻花秋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小鹿,立刻低下头,端着饼干碟子的手微微收紧,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
星沉浦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她的目光越过舟自横,落在那道纤细而臃肿的身影上。
那一瞬间,舟自横敏锐地捕捉到,星沉浦那双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无奈的情绪,甚至...还有一丝极其淡薄的柔和?虽然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像错觉。
她认识星沉浦太久了,久到足以分辨出她每一种冷漠背后的真实情绪。
这种眼神,她从未在星沉浦看任何“工具”或“合作者”时见过。
“放下吧。”星沉浦的声音响起,依旧平淡,却并没有责备之意。
荻花秋如蒙大赦,连忙将饼干碟子放在小茶几上,连头都不敢抬,几乎是踮着脚尖,飞快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微妙地改变了。
舟自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平静,继续与星沉浦商讨着实验细节。
商讨很快结束,舟自横拿着签好字的文件,告辞离开。
...
时间悄然流逝,荻花秋的生产之日临近了。
别墅里的气氛似乎也随着这个日子的到来而变得有些不同。
星沉浦依旧忙碌,但待在书房的时间似乎变长了些,偶尔,她会看着窗外,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傍晚,星沉浦难得没有在处理文件,而是将荻花秋叫到了书房。
荻花秋扶着沉重的腰腹,慢慢走进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星沉浦站在窗边,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却依然化不开她骨子里的冷冽。
她转过身,看着荻花秋,目光在她巨大的孕肚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你生产的日子快到了。”
荻花秋的心微微一紧,点了点头:“是...小姐。”
“我之前答应过你,”星沉浦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等你平安生产,身体恢复,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
她说着,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张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行卡,放在了桌面上。“这张卡没有额度限制,足够你和孩子...下半生衣食无忧。”
荻花秋的目光落在那张象征着自由和崭新开始的卡片上,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
离开。
这两个字,她曾经日夜期盼。期盼着摆脱过去的噩梦,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开始平凡而安宁的生活。
可是,当这一刻真的近在眼前时,她却发现,自己的心里除了对未来的茫然,竟然还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舍。
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如同慢放的电影镜头在她脑海中回放。
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配有任何妄想。
星沉浦于她,是天上的云,而她只是地上的泥。
可感情这种东西,从来不讲道理。
一丝清晰可见的不舍和挣扎,浮现在荻花秋清澈的眼眸中。
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想让星沉浦看到自己失态的情绪,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谢谢...谢谢小姐...”
星沉浦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某种情绪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快得无法捕捉。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
“去准备吧。”
...
生产的日子终于到了。
荻花秋被迅速的送进了星沉浦名下产业中最为顶级的私立医院。
星沉浦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她没有带任何文件,也没有处理公务的电子设备,只是独自一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景象。
高大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几分孤寂。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许是为了履行承诺的“负责”,或许...只是想亲耳听到一个“平安”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产房内偶尔传来护士进出时开关门的轻微声响,更显得等待的漫长。
星沉浦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蜷缩,透露出她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
几个小时后,产房的门终于被推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星小姐,母女平安。是一位很健康的女婴。”
星沉浦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很快,荻花秋被推回了VIp病房,因为消耗过大,她沉沉睡去。
孩子则被清洗干净,包裹在柔软的襁褓里,送到了专门的育婴观察室。
星沉浦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向了育婴室。
隔着玻璃窗,她看到了那个被单独放在保温箱里的小小婴孩。
她闭着眼睛,皮肤红彤彤的,皱巴巴像只小猴子,正安静地睡着。
然而,当星沉浦的目光落在孩子的眉宇之间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孩子的眉骨轮廓...清晰地烙印着“玄豹”的影子。
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索住了星沉浦。
就在这时,病房里的荻花秋悠悠转醒。麻药的效果逐渐退去,身体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孩子,还有...星沉浦。
当她从护士口中得知星沉浦一直在外面等待,并且去看了孩子时,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刚刚成为母亲的虚弱喜悦。
她想起了玄豹,想起了星沉浦对玄豹的恨意。
星沉浦她...她会怎么看待这个孩子?她会不会因为憎恨玄豹,而对这个流淌着他血液的孩子不利?
这个念头让荻花秋吓得浑身发冷。
当星沉浦处理好内心翻涌的情绪,推开病房门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荻花秋苍白着脸,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的模样。
“小姐...”荻花秋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防备,“谢谢您来看我...我...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她不敢看星沉浦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用疲惫作为借口,委婉地下达了逐客令。
她用自己脆弱的身躯,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初生的女儿牢牢护在身后,隔绝了那个她既感激又畏惧的女人。
星沉浦的脚步在门口顿住。
她看着病床上那个刚刚经历生产之痛却像护崽母兽般竖起全身尖刺的少女,再看看她身边那个眉宇间带着玄豹影子的小婴儿。
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
一股带着涩意的了然,如同冬日的泉水,漫过她的心间。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荻花秋一眼。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关上,将病房内小心翼翼的戒备与病房外无声的复杂,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