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 陈晓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荒诞的苦涩。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你说你是我妈妈的朋友……可我妈妈……她做了不可饶恕的坏事!她害死了人!我是罪人的孩子!我现在……一无所有!像个废物一样!我还有什么价值?!”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积压了三年的痛苦、屈辱和自厌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眼眶瞬间红了。
客厅里的赵晓晓和廖文辉都屏住了呼吸。何景亮的眉头皱得更紧,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林瑟曦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她没有回避陈晓宇眼中那汹涌的痛苦和质问,反而更加专注地凝视着他。她的眼神深邃,像一口古井,能容纳所有的风暴。
“你的母亲,黄洁梅,” 林瑟曦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血淋淋的事实,“她确实罪不可恕。她背叛了信任,背叛了良知,成为了罪恶的帮凶,最终也葬送了自己。”
陈晓宇听到这里,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刚刚抬起的头颅再次重重地垂了下去,肩膀垮塌,像一尊瞬间失去支撑的泥塑。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了他。
然而,林瑟曦的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但是——”
这个转折词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陈晓宇死寂的心湖!
“她的罪,是她个人的选择,是她灵魂的堕落!这份罪孽,不该,也不能由你来承担!” 林瑟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如同重锤敲击在陈晓宇的心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审判她的,应该是法律!是公理!是那些被她伤害过的人的在天之灵!而不是你,陈晓宇!你,只是她罪恶行径下,一个无辜的、被牺牲的受害者!”
陈晓宇猛地抬起头,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理解的、排山倒海般的委屈!三年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肮脏、该死!他背负着这沉重的枷锁,在泥泞里挣扎求生,早已认命,早已麻木!
可此刻,眼前这个女人,却用如此清晰、如此有力的声音告诉他:你无罪!你是受害者!
林瑟曦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他泪流满面的脸,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更强大的、足以点燃灵魂的力量:
“至于你的价值?”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你的价值,在于撕开蒙蔽真相的黑幕! 用你所知道的一切,协助我,将你母亲与车宰昊勾结的罪行,暴露在阳光之下!让法律的铁拳,砸碎他们精心编织的谎言!”
“你的价值,在于为你母亲的死讨回公道! 她罪有应得,但她的死,同样是一场卑劣的谋杀!是车宰昊为了灭口而犯下的又一条血债!找到证据,将那个真正的恶魔绳之以法,这才是对她生命最彻底的告慰,也是对你所承受的一切苦难最有力的反击!”
“你的价值,在于——替你自己!替那个被他们毁掉的人生,讨一个说法! 陈晓宇,抬起头来!看看你身上的纹身!那不是你堕落的标记,那是你抗争的伤疤!是时候了!用你的勇气,你的愤怒,你活着的每一分力量,去告诉那些把你推入深渊的人——我回来了!我不会再沉默!我要用我的存在,审判你们的罪恶!”
林瑟曦的话语,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又如同汹涌奔腾的洪流!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冰封已久的心脏上!那积压了三年的憋屈、怨恨、无处宣泄的痛苦、自我毁灭的冲动……
在这一刻,被这烈焰彻底点燃!被这洪流猛烈冲刷!
他感到一股灼热的、久违的力量,正从心脏深处爆炸般涌向四肢百骸!那早已麻木冰冷的血液,仿佛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开始疯狂地奔流、咆哮!身体里每一个沉寂的细胞都在呐喊、在苏醒!
三年了!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苟且偷生。他恨母亲,恨车宰昊,更恨无能的自己!他无数次想过结束生命,却又被求生的本能死死拉住。他以为自己的血早已流干,心早已死去。
可现在,林瑟曦的话,像一道刺破无尽黑暗的曙光!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灵魂上的枷锁!
她为他指明了方向!一个清晰、有力、充满正义感和力量感的方向!复仇!不是盲目的杀戮,而是用法律和证据,去清算所有的罪恶!去为母亲的死讨说法!去为自己被毁掉的人生讨一个公道!更重要的是——去为那个被他母亲害死、却曾给予他无限温暖的微微姐,讨回迟来的正义!
“呜……” 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涌出,陈晓宇再也无法控制,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那不是之前绝望的泪水,而是被理解、被认可、被赋予了新生意义的泪水!是灵魂挣脱枷锁、重获自由的泪水!
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阻止这汹涌的情绪,身体因强烈的哭泣而剧烈颤抖。然而,透过模糊的泪眼,他看向林瑟曦的目光,却不再是畏缩和绝望。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涅盘重生的火焰——痛苦依旧,却混合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愤怒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依旧,却不再空洞。里面映照着林瑟曦冷静而强大的身影,也映照着他自己——一个即将踏上征途的战士!
血液在奔流,心脏在狂跳。陈晓宇知道,他的地狱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是荆棘密布、危机四伏的战场,也是他唯一能找回尊严、告慰亡灵的救赎之路!
林瑟曦静静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却眼神坚毅的少年,她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水温早已变凉,入口却带着一丝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