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 清晨 7:20 东海市老城区 崔家小院)
晨曦微露,淡金色的阳光慵懒地爬过爬满青藤的老式院墙,洒在崔家小院整洁的石板地上。院角的葡萄架下,一张磨得发亮的原木小桌旁,崔政赫正埋头对付着父亲崔明远精心准备的早餐——金黄酥脆的鸡蛋饼卷着翠绿的葱花,配上一碗熬得稠糯喷香的小米粥。食物的热气氤氲升腾,带着家的安稳气息。
崔明远端着自己的碗,坐在儿子对面,看似随意地喝着粥,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崔政赫。儿子虽然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以及比平时快了几分的进食速度,都像无声的警报在崔明远脑中鸣响。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崔明远放下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吃完真去‘锻炼’?”他特意加重了“锻炼”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眼神锐利地锁住崔政赫的脸。
崔政赫动作一顿,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他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眼底深处的疲惫和某种紧绷的急切却出卖了他。“嗯,爸,真去锻炼。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活动活动筋骨。”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少了往日的松弛。
“哼。”崔明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了然和几分无奈,“老头子我还没老糊涂呢。你这脸上,就差写上‘有案子’三个大字了!跟你妈当年一模一样,心里装着事儿,藏都藏不住!”他想起已故的妻子,同样是刑警,同样是把工作刻进骨子里的倔强。他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领导让你休息,就是让你把脑子里的弦松一松!别把自己绷得太紧。记住,中午十二点,准时回家吃饭!红烧排骨,你最喜欢的。要是敢放我鸽子……”他没说下去,只是用眼神传递着“后果自负”的警告。
崔政赫看着父亲那副明明担忧却强装严肃、甚至带着点孩子气赌誓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愧疚。他知道瞒不过父亲这双在公安系统后勤干了大半辈子的“火眼金睛”。他放下筷子,坐直身体,像当年刚入警队时一样,认真地举手行了个不标准的礼,语气郑重:“报告崔明远同志!保证完成任务!十二点整,准时回家吃红烧排骨!绝不放鸽子!”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可靠。
崔明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去吧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崔政赫迅速收拾好碗筷,走进屋内。再出来时,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速干紧身骑行服,勾勒出长期锻炼保持的结实线条。他肩上斜挎着一个黑色、磨损痕迹明显的战术邮差包,手里拎着一个哑光黑色的全盔。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身姿上,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锐气。
“爸,我走了。”他戴上头盔,面罩下的声音有些闷。
“嗯,路上小心。”崔明远站在院门口,看着儿子矫健地跨上停在院墙边那辆线条硬朗的黑色川崎Ninja摩托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崔政赫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般,汇入了老城区清晨渐次苏醒的车流中。
崔明远望着摩托车消失的巷口,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什么锻炼?骗鬼呢!这小子,百分百是忍不住跑回局里了!领导下的强制休假令,能关得住他的人,却关不住他那颗为悬案燃烧、为真相搏动的心。和他母亲,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骨头!崔明远转身回院,开始盘算着中午的红烧排骨要多放点糖——儿子办案辛苦,得补补。
(上午 8:05 东海市公安局 刑侦支队大楼 物证检验科实验室)
黑色川崎如一道沉默的魅影,穿过逐渐喧嚣的城市主干道银海大道,最终稳稳停在了庄严肃穆的市公安局大院指定停车区。崔政赫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压得微乱的短发,眼神瞬间切换成工作状态特有的锐利与专注。他拎着头盔,步履沉稳地走进刑侦支队大楼。清晨的办公楼走廊还比较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加班的同事行色匆匆。
他径直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物证检验科实验室。厚重的隔音门紧闭着。崔政赫抬手,用特定的节奏轻敲了三下。门内传来电子锁解除的轻响,门被拉开一条缝,杨帆那张带着熬夜痕迹却精神奕奕的脸探了出来。
“崔队!快进来!”杨帆压低声音,迅速将崔政赫让了进去,然后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才轻轻关上门,重新落锁。
实验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化学试剂和精密仪器特有的混合气味。冷白色的无影灯将中央的不锈钢检验台照得纤毫毕现。各种仪器安静地运行着,指示灯规律闪烁。这里是与外部喧嚣隔绝的、追求真相的寂静战场。
崔政赫将头盔和邮差包放在角落的椅子上,走到检验台前。杨帆已经调出了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怎么样?”崔政赫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直接,没有任何寒暄。他指的是昨天从植盈纤维店回来后,让杨帆紧急比对和追查的线索。
杨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专业的光芒:“崔队,你带回来的混合绳样本(尼龙+可溶纤维)的材质和结构,与我们从植盈直营店获取的公开样品以及他们描述的定制工艺高度吻合。基本可以确定,宋允真案那截关键断绳的另一部分,就是出自这种定制。”他调出几张高倍显微镜下的对比图,“你看,纤维形态、溶解特性,完全一致。”
崔政赫紧盯着屏幕,眼神冰冷:“定制源头呢?能锁定吗?”
杨帆脸上露出一丝挫败:“难!非常谨慎!植盈那边的记录显示,去年12月底那单‘罗汉松’定制,对方用的是无法追踪的一次性预付费电话卡联系,支付的是现金。取货也是指定时间派人自提,没留具体姓名和地址,只留了个模糊的‘陈先生’。取货人监控录像时间太久,已经被覆盖了。要挖出背后真正下单和收货的人,需要时间,而且……阻力可能很大。”他意有所指,暗示背后可能存在的能量干扰。
崔政赫沉默地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车宰昊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转而问道:“‘星星空间’软糖的化验结果呢?出来了没有?”这才是他今天冒险回来的主要目的之一。父亲崔明远带回的那盒样品,是极其关键的线索。
杨帆立刻切换屏幕,调出一份详细的检测报告,表情变得严肃:“结果出来了。就你给我的这一盒样品而言,单个软糖的成分分析,并未检测出与‘蓝珊瑚’毒品完全相同的化合物标记物。”
崔政赫眉头微蹙。这似乎是个坏消息?
但杨帆话锋一转:“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我们在其中检测到几种特殊的、具有高度协同作用的神经活性物质前体和增效剂。这些物质本身在低剂量、单独存在时,可能被归类为‘食品添加剂’或‘新型草本提取物’,在某些国家甚至是被允许的。”
他指着报告上的分子结构图:“关键在于剂量和组合!根据我们的毒理学模型推演,如果长期、大量服用这种软糖,这些原本‘安全’的成分会在体内积累、相互作用,最终代谢转化并产生一种复合效应——这种效应,与‘蓝珊瑚’毒品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产生的致幻、成瘾、最终导致精神崩溃的病理特征,高度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同源异途! 简单说,这就像在玩一场危险的化学拼图游戏,单看每一块拼图无害,但拼凑完整后,呈现的就是‘蓝珊瑚’那张狰狞的脸!”
崔政赫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果然!这不是直接的毒品,却是一条通向毒品的、披着甜蜜外衣的“合法”路径!是车宰昊用来筛选、控制甚至毁灭目标的“慢性毒药”!
“而且,”杨帆补充道,语气带着凝重,“这种设计极其狡猾。它可以规避目前常规的毒品检测标准。使用者前期只会觉得精神放松、睡眠改善(因为含有强效褪黑素衍生物),产生依赖而不自知。等到剂量累积到临界点,或者被有心人诱导加大剂量时,灾难就降临了。”
崔政赫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他想起了几年前参加的一次国际禁毒协作会议,会上确实有专家提到过这种新兴的“策划药”趋势——利用法律空白和检测盲区,将已知毒品的结构进行细微修改,或者将多种合法但具有潜在协同毒性的物质组合,创造出效果类似但难以被定性的“合法毒品”。车宰昊,显然深谙此道!
“样本量还是太少。”崔政赫沉声道,“我需要更多批次、不同来源的‘星星空间’软糖做交叉比对和剂量反应曲线。证明这种‘累积转化效应’不是孤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看来,得再麻烦老爷子一趟了。”
话音刚落,实验室厚重的隔音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响!
“崔政赫同志!” 一个中气十足、带着明显不满的声音炸响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只见刑侦支队现任大队长刘波,黑着一张脸,抱着胳膊堵在门口。他穿着笔挺的警用常服,肩章上的两杠三星熠熠生辉,但此刻脸上却毫无大队长的威严,反而像抓到了逃课学生的教导主任。
“目无组织纪律!公然违抗命令!”刘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眼神在崔政赫和杨帆之间扫视,最后落在崔政赫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你小子!说好的安心养病,静心休假呢?这才几天?就敢偷偷溜回来!还把不把我这个大队长放在眼里了?啊?” 他故意板着脸,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无奈。
杨帆下意识地想挡住检验台上的东西,刘波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长了脖子往屏幕上看:“藏什么藏?让我看看你们俩背着我捣鼓什么国家机密呢?”
屏幕上复杂的分子式和数据一闪而过,刘波显然没看懂,但这不妨碍他继续“表演”。他夸张地捂住胸口,对着崔政赫,语气瞬间从“严父”切换成“怨妇”:“哇!赫赫!我的心好痛!你居然不相信我!我们可是睡过上下铺、一起挨过处分的铁瓷儿啊!你有线索居然不告诉我?偷偷摸摸跟小帆帆搞小团体?太伤我心了!”
崔政赫看着这位戏精附体的老搭档兼顶头上司,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知道刘波是担心他,也是顶着压力在维护他。他拍了拍刘波的肩膀,语气坦诚却也带着保留:“波儿,不是不信你。只是…一些线索碎片,还没串起来,证据链太脆弱。不想空欢喜,更不想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看着刘波的眼睛,认真地说,“再说了,我看你这大队长当得挺滋润的嘛,指挥若定,运筹帷幄。我正好多休几天假,省得回来给你添乱。”
一听这话,刘波瞬间破功,刚才装出来的威严和哀怨一扫而空,哭丧着脸一把抓住崔政赫的胳膊,差点声泪俱下:“哥!亲哥!别啊!我错了!我一点都不滋润!我快被榨干了!你看看我这黑眼圈!看看我这日渐稀少的头发!”他指着自己的脸和头顶,“自从你休假,重案要案疑难杂案全压我头上了!那群兔崽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报告写得像鬼画符,线索查得丢三落四!我都多久没准点下过班了?多久没跟我家老婆好好吃顿饭了?哥!求你了!赶紧回来吧!这假咱不休了行不行?队里不能没有你这根定海神针啊!你再不回来,我就得申请和警犬对接了!” 刘波的表情真挚无比,带着刑警特有的粗粝和疲惫后的恳求。
实验室里严肃紧张的气氛,被刘波这一通真情实感的哭诉冲淡了不少。崔政赫看着老搭档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再看看旁边忍笑忍得肩膀直抖的杨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一丝。他知道,这场“病假”,确实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