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娜离去带来的并非安宁,而是一种更加紧绷的寂静。那层淡紫色的“静滞力场”如同透明的棺椁,将三人与外界濒死的世界暂时隔开,延缓了崩溃,却也隔绝了生机。
暗爪感觉自己被冻结在本源流失的最后一刻,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缓慢,带着冰封的滞涩。墨纪奈的平衡核心被强行稳固,光暗流转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凝滞而脆弱。
唯有卡拉斯,在那力场的包裹下,呼吸依旧微弱平稳,眉心的印记沉寂,仿佛那声莫名的呓语从未发生。
墨纪奈摊开手掌,三枚灰白色的种子静静躺在掌心,冰凉,死寂,毫无特殊之处。辛德娜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暂时的‘锚点’”。
锚点?锚定什么?在这片连地脉都将彻底死亡的废墟里,又能锚定何处?
时间在凝滞中缓慢爬行。铅灰色的天光透过崩塌的穹顶漏洞,在废墟上移动,勾勒出残骸狰狞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短,墨纪奈率先感觉到那层“静滞力场”开始变得稀薄,如同阳光下的薄冰,发出细微的、即将碎裂的脆响。
它要消失了。
几乎同时,暗爪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吼。那被强行冻结的龙裔本源,在力场减弱的同时,再次传来了缓慢而坚定的流失感,比之前更加清晰,如同冰层下的暗流重新开始涌动。环境的能量枯竭如同无形的海绵,再次开始汲取他残存的生命力。
墨纪奈自己的平衡核心也开始微微震颤,外界的死寂与混乱透过变薄的力场渗透进来,冲击着他那勉强维持的稳定。
不能再等了。
他看向手中的种子,又看向身旁的暗爪和卡拉斯。没有选择,也没有时间犹豫。
他拿起一枚种子,触感依旧冰冷。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平衡之力注入其中。
没有任何反应。种子依旧是那颗灰白色的、毫不起眼的小石子。
难道需要直接接触?或者……需要更强烈的刺激?
他看向暗爪。暗爪也正看着他,劫火竖瞳中充满了被虚弱和困境激起的原始焦躁,那是一种源于生命底层、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的强烈冲动。
墨纪奈犹豫了一下,将一枚种子递到暗爪那残缺的、尚能微微动弹的左爪前。
暗爪低吼一声,没有任何迟疑,用爪尖艰难地触碰了一下那枚种子。
就在他爪尖与种子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枚灰白色的种子猛地亮起!不是光芒,而是一种…无形的、剧烈的空间波动!它以种子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微小的、不断扭曲的漩涡!这漩涡散发出强烈的吸力,并非针对能量,而是针对…物质,或者说,是针对暗爪那庞大的、蕴含着混沌本源的血肉之躯!
暗爪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他能感觉到那漩涡在强行拉扯他的身体,要将他吞噬进去!他本能地抗拒,残存的力量爆发出来,与那吸力对抗。但这吸力极其诡异,并非纯粹的力量较量,更像是一种……空间层面的“标记”与“牵引”。
与此同时,墨纪奈感觉到自己手中那枚被他注入过平衡之力的种子,也微微发热,但与暗爪那枚的狂暴不同,它散发出的波动更加…“有序”?仿佛在解析、在适应他平衡之力的特质。
而第三枚,属于卡拉斯的那枚种子,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变化。
暗爪的抵抗越来越弱,他的伤势太重了。那空间漩涡的吸力却越来越强,边缘开始变得清晰,隐约能看到其后一片混沌、色彩扭曲的未知景象。
“暗爪!”墨纪奈嘶声喊道,他不知道被吸进去是福是祸,但留在这里绝对是死路一条!
暗爪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却又带着决绝的怒吼,他最后看了墨纪奈和卡拉斯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暴戾,有守护,也有对未知的凶悍。
下一刻,他不再抵抗那强大的吸力,庞大的龙躯被那扭曲的漩涡猛地吞没!
漩涡在吞噬暗爪后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猛地收缩,连同那枚种子一起,消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点迅速平复的空间涟漪。
暗爪…消失了。
墨纪奈心脏猛地一缩,握着种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看向自己手中那枚微微发热的种子,又看向昏迷的卡拉斯和他身边那枚依旧沉寂的种子。
辛德娜的“锚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生效?将人放逐到未知的空间?那暗爪会被送去哪里?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绝境?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笼罩在他和卡拉斯身上的“静滞力场”正在加速崩溃!外界的能量枯竭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的平衡核心再次发出哀鸣。
必须走了!
他不再犹豫,将自己那枚散发着有序波动的种子紧紧握在手中,同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卡拉斯身边那枚沉寂的种子塞进了他冰冷的手心。
就在他触碰到卡拉斯手心的瞬间,异变再次发生!
卡拉斯手中那枚沉寂的种子,在接触到墨纪奈指尖残留的平衡之力,以及卡拉斯本身那无形散发的、某种触及规则层面的微妙气息后,竟也猛地亮了起来!
但它亮起的方式截然不同!
没有空间漩涡,没有强烈的吸力。那枚种子化作了一团柔和的、银灰色的光晕,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茧,缓缓将卡拉斯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光晕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的、遵循着某种古老韵律的符文在流转,散发出一种……“庇护”与“维系”的气息。它没有将卡拉斯送往别处,而是就地形成了一个坚固的、隔绝内外的小型领域!
而墨纪奈自己手中的种子,此刻散发的吸力也达到了顶峰!一个相对较小、但同样扭曲的空间漩涡在他面前打开!
两个选择,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是进入那未知的漩涡,追寻暗爪的踪迹,面对吉凶未卜的放逐?
还是留在这片正在死去的废墟,依靠卡拉斯身边那奇异光晕的庇护,等待渺茫的转机?
“静滞力场”彻底破碎。
环境的死寂与能量枯竭如同冰冷的巨浪,狠狠拍打在墨纪奈的意识上。
他没有时间思考。
他看了一眼被银灰色光晕包裹、仿佛陷入更深沉安眠的卡拉斯,又看了一眼那不断扭曲、仿佛通往无尽未知的漩涡。
下一刻,他咬紧牙关,握紧手中种子,向着那空间漩涡,纵身跃入!
身影被漩涡吞噬的刹那,他最后瞥见的,是卡拉斯在光晕中静谧的侧脸,以及这片承载了太多毁灭与挣扎的、正在彻底死去的废墟。
漩涡收缩,消失。
废墟之中,只剩下那团银灰色的光晕,如同绝望深渊中唯一孤立的、散发着微弱而奇异秩序的……卵。
而光晕中的卡拉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