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掠过山坳，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底。往日里总往山林里钻的林逍和虎子，近一个多月都没踏过狩猎的山路，所有心思都扑在了两件事上——虎子那栋刚完成主体结构的新房，还有农场里日渐壮硕的狍子和兔子。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林逍就扛着刨子往虎子家走，远远就看见虎子正围着新房地基转悠，用木尺量着什么，裸露的房梁架在墙体上，像个巨大的骨架，透着一股规整的气派。
“虎子，先歇会儿，喝口水！”林逍把水壶递过去，仰头打量着新房。这栋新房是青砖瓦房，三间正房带一间东厢房，院墙刚用黄土夯实了大半，门口的青石板台阶才砌了一半。要知道林逍家早就住上青砖瓦房了，虎子这栋是照着林逍家的样式盖的，用料也扎实。虎子接过水壶灌了大半壶，抹了把脸上的汗：“哥，你看这房梁的位置咋样？我请三爷爷算过了，过三天强度就上来了，选个吉日上大梁，到时候请林富才掌勺办几桌，他做农场大席最有经验！”
林逍绕着新房走了一圈，指着东厢房的承重梁说：“这根梁再固定两根斜撑，山里风大，稳当点好。”他蹲下身摸了摸地基：“养护得也不错，三天后上大梁没问题。”虎子一拍大腿：“可不是嘛！郑云怀着孕呢，这房子得结实点给她和孩子住。”两人说着就搬来木料，林逍拿着墨斗放线，虎子则在一旁锯木，阳光渐渐升高，两人的额头上都渗满了汗珠。
正忙得热火朝天，沈歌提着竹篮走了过来，篮子里放着两摞白面馒头和一小碟酱黄瓜。“逍哥，虎子，先吃早饭！”她把篮子放在门口的石桌上，又从包里掏出块手帕递给林逍，“擦把汗，别中暑了。”林逍接过手帕，瞥见她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是两人订婚后他特意买的订婚礼物，沈歌平时舍不得戴，只有出门时才拿出来。虎子看到手表，笑着说：“嫂子，这手表戴你手上真衬气质，比我上次见城里干部戴的还好看。”
沈歌脸颊微红，笑着摆手：“就你会说。对了，郑云姐呢？我炖了点鸡汤，等下你给她送回去。”虎子连忙道谢：“多谢嫂子！郑云怀着孕嘴挑，就爱喝你炖的汤。”沈歌又说：“养殖场的狍子今早下了两只小狍，我跟二姐刚喂完奶，你们忙完了去看看。晓梅和小雅在那儿呢，正跟小狍子玩呢。”
说起养殖场，林逍来了精神。自从陈家两兄弟送来那十三头狍子后，养殖场的狍子数量就达到了六十一头，兔子更是兴旺——上次出栏了三百只，本来就是养殖区域的野兔繁殖的，这东西繁殖速度快得很，一个月过去又添了不少小兔崽，兔笼都加了两排。“等忙完上大梁这阵，咱们得给狍子圈搭个遮阳棚，眼看要入秋了，秋雨多，免得小狍子淋着。”林逍咬着馒头说，沈歌点点头：“我早就跟二姐说了，她找了些油布，晓梅和小雅还帮着剪了些彩条，说上大梁的时候挂在房梁上喜庆。”
吃完早饭，两人又接着忙活。村里的乡亲们路过，都要停下脚步夸赞几句。“林逍、虎子，这房主体盖得真气派！跟林逍家的一样结实！”隔壁王大爷捋着胡子说，“上大梁可得选个好时辰，三爷爷算日子最准了，肯定给你们挑了个黄道吉日！”虎子笑着递过去一支烟：“多谢王大爷！上大梁那天您可得来喝杯喜酒，到时候是林富才掌勺，保准合您胃口！”“一定来，一定来！”王大爷乐呵呵地应着，又跟林逍聊起养殖场的事，“我家孙子昨天还去看兔子，说晓梅和小雅正给小兔崽编草窝呢。”
中午回家吃饭时，林逍跟父亲说要上山采药。“入秋正是采药的好时候，我去后山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些黄芪和党参，顺便给沈歌补补身子。”林父点点头：“后山的药材多，但要小心野猪，带上黑子一起去。”林母从里屋拿出个布包：“这里面有干粮和水，再带把镰刀，遇到藤蔓好砍。”
下午，林逍带着黑子往后山走。八月底的山林格外热闹，熟透的山葡萄挂在藤蔓上，紫莹莹的像一串串玛瑙，山楂树也结满了红果，空气中弥漫着果实的清香。黑子在前头探路，时不时停下来嗅一嗅，遇到野兔跑过，也只是象征性地追两步就回来。林逍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路边的草药，黄芪的羽状复叶很好辨认，他很快就挖了一小捆。
走到半山腰的一片松林里，黑子突然对着一棵松树狂吠起来。林逍连忙走过去，只见松树根部的落叶堆里，露出几株带着红色果实的植物——那是人参！他心里一喜，小心翼翼地拨开落叶，只见三株三匹叶的人参长在一起，根茎粗壮，须根完整。更让他惊喜的是，在这三株人参旁边，还藏着一株四匹叶的人参，叶片翠绿，长势旺盛。
“好家伙，这可是宝贝！”林逍从布包里拿出小铲子，又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鹿皮，小心翼翼地挖起人参。挖人参有讲究，不能伤了须根，他一点一点地清理着周围的泥土，黑子则蹲在一旁警戒，不许任何小动物靠近。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四株人参完整地挖出来，用鹿皮裹好，放进布包最里层。
采到人参后，林逍又在山里转了一圈，挖了些党参和当归，直到夕阳西下才往回走。刚到村口，就看见晓梅和小雅跑了过来，晓梅手里还攥着几根彩色的绒线：“哥，你可回来了！沈歌嫂子说你去采药，我们都担心你遇到野猪呢！”小雅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编好的草窝：“舅舅，你看我和小姨编的草窝，给刚出生的小兔崽用正好！”林逍接过草窝看了看，编得还挺规整：“真不错，等下给小兔崽铺上，它们肯定舒服。”晓梅凑过来好奇地问：“哥，你挖到药材了吗？有没有挖到人参呀？”
林逍跟着两人往养殖场走，远远就听见晓梅和小雅刚才的笑声。沈歌和林二姐正蹲在兔笼旁，晓梅正小心翼翼地把草窝放进兔笼，小雅则拿着小勺子给母兔喂黄豆。“哥，你回来啦！”晓梅抬头看见林逍，连忙招手，“你看我们编的草窝，母兔好像很喜欢呢！”沈歌也迎上来：“逍哥，货款拿到了吗？”林逍点点头，又对晓梅和小雅说：“你们编的草窝真好用，等下给你们每人买块糖。”小雅眼睛一亮：“谢谢舅舅！沈歌舅妈，舅舅说给我们买糖！”沈歌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就知道吃糖，等下帮我把狍子圈的草清理了再吃。”
“不错，母兔奶水足，小兔能活下来。”林逍凑过去看了看兔笼，只见七八只小兔闭着眼睛，依偎在母兔身边，浑身雪白，只有鼻尖是粉红色的。晓梅得意地说：“哥，我每天都给母兔喂新鲜的苜蓿草，所以奶水才足呀！”小雅也跟着说：“舅舅，我还帮着沈歌舅妈给小狍子喂牛奶呢，它们现在都认识我了！”林逍摸了摸两人的头，又去看狍子圈里的小狍。那两只小狍是今早刚生的，浑身湿漉漉的，已经能站起来走路，母狍正低头舔着小狍的毛。“这两只小狍品相好，长大肯定是好种狍。”林逍笑着说，“明天我去镇上买些黄豆，给母狍补补奶。”
接下来的几天，林逍一边帮虎子收拾新房，一边打理养殖场，抽空还把采来的人参晒了晒。八月二十五那天，他跟虎子打了声招呼，就骑着踏雪进城了——一是要找老张拿剩下的货款，二是要给养殖场买些黄豆和饲料。踏雪跑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县城。
老张的供销社里人来人往，看到林逍进来，老张连忙放下手里的算盘迎上来：“林逍兄弟，可算把你盼来了！”他把林逍拉到里屋，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沓“大团结”：“这是剩下的三千九百六十八块，你点点。”林逍数了数，正好是这个数，笑着说：“张哥，不用点，我信你。”
“上次你送的那些猎物，可抢手了！”老张给林逍倒了杯茶，兴奋地说，“熊肉和梅花鹿肉我送了些到市里，那边饭店抢着要，还说下次有货优先给他们留着。”林逍点点头：“以后有好猎物，我先给你留着。对了，张哥，有没有黄豆？我要给养殖场的狍子当饲料。”
“有！刚进的新黄豆，颗粒饱满！”老张说着就喊伙计搬来两袋黄豆，“这黄豆是本地种的，营养足，狍子肯定爱吃。”林逍付了钱，又买了些盐巴和针线，想到晓梅和小雅刚才的样子，特意多买了两斤水果糖，才骑着踏雪往回走。路过信托商店时，他又进去给自己挑了块上海牌男士手表——之前给沈歌买了订婚礼物，自己一直没戴表，办事总不方便。
回到村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歌正在养殖场喂兔子，晓梅和小雅帮着递草料。看到林逍回来，晓梅第一个跑过来：“哥，你买糖了吗？”林逍笑着从包里掏出水果糖，给两人每人抓了一把：“喏，奖励你们的，今天编草窝编得好。”小雅接过糖，连忙说：“谢谢舅舅！”沈歌也迎上来：“逍哥，货款拿到了吗？”林逍点点头，把钱递给她：“都拿到了，你收好。对了，我给自己买了块手表。”他把手表戴在手上，沈歌凑过来看了看：“挺好看的，跟你的气质很配。”
八月三十一号，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清晨刚起床，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林逍出去一看，只见邮电局的两个工作人员正从马车上搬东西，有木架、电线和一个黑色的话机。“请问是林逍同志家吗？我们是邮电局的，来给您装电话。”为首的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问道。
“是我！辛苦你们了！”林逍连忙迎上去。原来三个多星期前，他去县城办存折时，顺便去邮电局申请了装电话。在那个年代，别说村里，就连镇上也没几家有电话，邮电局的人当时还说要等指标，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工作人员刚把工具摆好，村里的人就围了过来。“这是啥东西啊？长得怪模怪样的。”“听说这叫电话，隔着老远就能说话！”“林逍家竟然装电话了，真有本事！”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林父和林母也站在门口，脸上满是自豪。晓梅拉着小雅的手，踮着脚尖往里看，手里还举着颗没剥开的糖：“小雅，我哥说这东西可神奇了，跟县城说话就跟在跟前一样。”小雅舔了舔嘴唇：“舅舅真厉害，等下能不能让我们也试试呀？”晓梅拍着胸脯：“放心，我跟我哥说！”
工作人员分工合作，一个在院墙上钉木架，拉电线，另一个则在堂屋里安装话机。那话机是黑色的，上面有个圆形的拨号盘，下面连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接在墙上的接线盒里。林逍在一旁帮忙递钉子和锤子，沈歌则给工作人员端茶倒水，院子里热闹得像赶庙会。
虎子也赶了过来，郑云扶着腰跟在后面，她怀孕六个月了，肚子已经很明显。看到工人在拉电线，虎子连忙上前帮忙：“我来帮你们扶着梯子，小心摔着。”郑云则走到沈歌身边，笑着说：“沈歌妹子，你们家这电话一装，以后联系可方便多了。”沈歌扶着她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是啊，以后你要是有啥不舒服，打个电话我就过来了。”虎子抬头看着院墙上的电线，感慨地说：“哥，以后咱们跟县城联系就方便了，养殖场要是出栏了，一个电话老张就过来拉。”林逍点点头：“是啊，刚才还想着联系老周呢，正好试试电话。”
安装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上午。中午时分，工作人员终于接好了线，他拿起话机，摇了摇旁边的摇柄，对着话筒说：“喂，总机吗？麻烦接一下县城供销社的老张。”不一会儿，话筒里就传来了老张的声音：“喂，哪位啊？”
林逍连忙接过话筒：“张哥，是我，林逍！我家电话装好了，给你打个电话试试。”“真的接通了！”老张的声音在话筒里格外清晰，“林逍兄弟，你这可是你们村头一部电话啊，真厉害！下次有货，你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我马上过去。”
挂了和老张的电话，林逍没放下话筒，又摇了摇柄对总机说：“麻烦接一下老周那边的号码。”众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晓梅凑过来问：“哥，你要给谁打电话呀？”林逍笑着说：“给老周，问问他要不要棕熊胆和野山参。”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林逍对着话筒说：“老周，是我林逍。我这儿有上次猎棕熊的熊胆，还有几株三匹叶和一株四匹叶的野山参，都是好东西，你那边要不要？要是要的话，我这边给你寄过去，你帮忙卖了。”电话那头的老周连忙应着：“要啊！这么好的东西我正找着呢，你赶紧寄过来，价钱包你满意！”林逍应下后挂了电话，院子里又是一阵惊叹：“没想到这电话还能联系卖东西！”
工作人员收拾好工具，林母非要留他们吃午饭。“你们辛苦了一上午，就在家里吃点便饭。”她拉着工作人员的手说。工作人员推辞不过，只好留了下来。林母和沈歌很快就做了一桌子菜，有炖狍子肉、炒鸡蛋、凉拌黄瓜，还有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吃饭时，工作人员跟林逍聊起了电话的使用方法：“这个拨号盘，拨号码的时候要慢一点，等拨号盘弹回去再拨下一个。要是有故障，就打我们邮电局的抢修电话。”林逍认真地记着，还让沈歌拿纸笔写下来贴在话机旁边。
下午，工作人员走后，村里的人还在院子里围着电话看。晓梅拉着小雅的手，缠着林逍：“哥，我们也想试试打电话！”林逍笑着把话筒递给她们，晓梅学着样子摇了摇柄，对着话筒喊：“喂？有人吗？”小雅在一旁着急地说：“小姨，你得说找谁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郑云坐在一旁，笑着对沈歌说：“晓梅和小雅真是一对活宝，每天都这么热闹。”
林逍笑着说：“没事，这东西没那么娇贵。”他拿起话筒，给镇上的兽医站打了个电话，预约了下周来养殖场给狍子做检查。挂了电话，他对众人说：“以后咱们村里谁要是有急事，比如家里人生病了，都可以来我家打电话，不用客气。”
“林逍这孩子，就是懂事！”王大爷竖着大拇指说，“以后我家孙子要是考上县城的中学，就能打电话回来了！”大家纷纷道谢，院子里的气氛格外热闹。晓梅和小雅玩够了电话，又跑去给兔子喂糖，被沈歌拦住了：“不许给兔子喂糖，会吃坏肚子的。”晓梅吐了吐舌头，拉着小雅去编草窝了，两人一边编一边小声嘀咕，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新花样。
傍晚时分，乡亲们渐渐散去，林逍和沈歌坐在堂屋里，看着桌上的电话，心里都很激动。“逍哥，有了电话，以后咱们的养殖场肯定能办得更好。”沈歌抚摸着话机上的拨号盘说。林逍点点头，握住她的手：“等过阵子，咱们再进些饲料，把兔笼再扩建一下，明年春天就能出栏一批兔子了。”
虎子和郑云也没走，四人坐在院子里聊天。虎子说：“哥，三天后上大梁，我请了村里的乡亲们都来，到时候请了林富才掌勺，他做农场大席是老把式了，肯定让大家吃尽兴。”林逍笑着说：“林富才掌勺我就放心了，他做的狍子肉炖土豆可是一绝。对了，我今天联系了老周，把熊胆和山参卖给他，等钱寄回来，给郑云买些补品。”郑云连忙道谢：“多谢林逍兄弟，总让你费心。”沈歌也说：“郑云姐怀着孕，是该多补补，我明天去镇上再买些红枣和桂圆。”
沈歌和郑云相视一笑，脸上都露出了娇羞的神色。林母端着水果出来，听到这话，高兴地说：“十月一日是国庆节，是个好日子！我早就给郑云准备了嫁妆，到时候保证风风光光的。”
月亮升起来了，洒在院子里一片银辉。黑子和青芽趴在地上，偶尔发出两声低呜。晓梅和小雅也累了，靠在林母身边听故事。林逍看着身边的亲人，看着远处养殖场里狍子的身影，听着桌上电话偶尔传来的电流声，心里充满了踏实感。从开春打猎到现在，养殖场越来越红火，虎子的新房也快上大梁了，自己和沈歌的婚事也定了下来，还有了村里第一部电话，这样的日子，正如院外的庄稼一样，充满了丰收的希望。
“逍哥，上大梁那天，让晓梅和小雅给房梁系红绸吧，小孩子系红绸吉利。”虎子突然说。林逍眼睛一亮：“好主意！我明天去镇上买两匹红绸，让她们俩当回小司仪。”晓梅听到这话，立刻坐起来：“真的吗？哥！我要系最红的那匹！”小雅也跟着说：“舅舅，我也要系！”沈歌笑着说：“你们俩可得好好表现，到时候给你们穿新衣服。”两人连忙点头，兴奋地又蹦又跳。
夜深了，众人散去，林逍躺在床上，耳边还能隐约听到电话的电流声。他想起白天乡亲们羡慕的眼神，想起沈歌围上红围巾时的笑容，想起虎子说起结婚时的兴奋，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养殖场的发展，随着电话带来的便利，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红火，越来越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