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发现“白狐”的弱点，一个被遗忘的“旧账”！
夜深了。
苏晨没有开灯，客厅里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光怪陆离，将桌上那封未封口的辞职信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空气中，那幅“静”字帖散发出的墨香，混杂着淡淡的沉香余味，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房间。
他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电话里赵林科长那既震惊又荒诞的语气，组织部周副部长那通匪夷所思的电话，还有陈敬云书房里那番温和却字字藏锋的“点拨”，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百年难遇的奇才”、“能看出气运流转”、“风水大师”。
这些标签，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一个体制内的年轻人万劫不复。现在，它们被“白狐”亲手缝制成一件华丽又诡异的寿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还有那句“你父亲苏振邦，当年也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更是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破了他所有的侥幸。
原来，他正踏在父亲二十年前走过的同一条路上。
同样的被赏识，同样的“磨墨人”身份，很可能，也面临着同样的结局。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压迫着他的胸腔。他甚至能感觉到，怀里那幅字帖正散发着微弱的意志，那股“静”的力量，在趁虚而入，试图抚平他心中翻涌的波涛，让他接受，让他顺从，让他“静”下来。
苏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口那股郁结的烦闷稍稍舒缓。
他不能被这股情绪牵着鼻子走。越是身处绝境，头脑越要清醒。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烧水，取出一罐茶叶。这是他从史志办的老资料员那里学来的法子，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亲手泡一壶浓茶，滚烫的茶水能烫定心神。
洗杯，温壶，投茶，注水。
一系列繁琐而专注的动作，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茶叶在沸水中舒展，茶香袅袅升起，驱散了空气中那股属于陈敬云的、带着掌控意味的沉香。
他端着茶杯，重新坐回桌前。
灯，依旧没开。
他需要黑暗，黑暗能让他更好地看清某些在光明下看不见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将今晚在陈府书房里的每一秒钟，都重新“播放”了一遍。
陈敬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句话的语调和停顿。
“小苏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太聪明了，有时候，就不是好事了。”
“雅集，图的是个‘和气’。这盘棋，不管我们在上面怎么走，棋盘本身，不能乱。”
“你父亲苏振邦……他太想把棋盘上的规矩，搬到棋盘外来了。最后，把自己走成了一步死棋。”
“这个‘静’字，送给你。什么时候，你能从这个字里，看出‘退’的意思，你就算真正入门了。”
一句句话，在苏晨的意识里流淌而过。
表面上，这是一个上位者对一个有才华但不懂规矩的后辈的敲打与提点，逻辑完美，无懈可击。他把自己摆在了“规则制定者”和“棋局掌控者”的高度，将苏晨的一切小聪明，都定义为“破坏棋盘稳定”的冒失行为。
而他父亲的例子，则是最沉重的一记警告，告诉你，不听话的棋子，下场就是被清出棋盘。
最后，“静”字帖和“磨墨人”的许诺，是打完一巴掌后给出的那颗甜枣。
整套组合拳下来，滴水不漏，既展现了威严，又施与了“恩惠”，足以让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心生敬畏，并为那份“赏识”而感激涕零。
但苏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个真正如神明般俯瞰众生的棋手，在面对一颗他能随手捻灭的棋子时，话不应该这么多。
陈敬云的话，太多了。
他不仅敲打了，警告了，还特意“解释”了。他解释了雅集的规矩，解释了他父亲“落马”的原因。
这种解释，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真正的强者，从不向弱者解释。
“系统，”苏晨在心中默念，“重新解析我与‘白狐’的所有对话录音，忽略言灵咒缚，进行情绪波动与逻辑漏洞分析。”
【指令收到。正在对目标“白狐”的语言模型进行深度心理剖析……】
【分析模型建立……】
【导入对话数据……】
苏晨的脑海中，系统界面亮起，无数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陈敬云那张苍老而平静的脸庞浮现出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拆解成音节、语调、微表情等无数个数据节点。
大多数时候，代表陈敬云气运的那团深井般的金色光团，都稳定得可怕。
直到，系统画面定格在了某一句话上。
那是陈敬云在说他父亲苏振邦之前，为了强调“规矩”的重要性时，貌似随口举的一个例子。
“……当年我们那一辈，为了给江州立规矩，付出的东西，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能想象的。那时候的风气，比现在乱得多，山头林立，谁也不服谁。我花了十年，才把那些不听话的刺儿头一个个摁下去，让大家懂得什么叫‘和气生财’。”
说到这里，陈敬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神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就算是后来纪委的老季，那种油盐不进、六亲不认的石头脾气，最后不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查案子查到一半，自己主动停了手，安安稳稳地退了下去。他要是再不知进退，硬要一查到底，那他就不是‘退’，而是‘碎’了。”
当时，苏晨只把这当成又一个用来说教的陈年旧事，一个用来佐证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论据。
但此刻，系统却在这句话的音频波纹上，标记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稍纵即逝的异常峰值。
【检测到异常情绪波动。】
【目标“白狐”在提及“纪委的老季”以及“查案子查到一半，自己主动停了手”时，其“隐世高人”气运出现0.03秒的紊乱，呈现出“憎恶”与“庆幸”的复合情绪特征。】
【逻辑漏洞分析：根据目标塑造的“掌控一切”人设，他应将所有对手视为手下败将或陈年往事。但提及“老季”时产生的憎恶情绪，表明对方曾对他造成过实质性的威胁。而“庆幸”情绪，则表明“老季”的收手，并非完全出于他的掌控，而带有一定的偶然性。】
【结论：此“老季”，是目标“白狐”辉煌履历中的一个被刻意遗忘或粉饰的“旧账”。】
苏晨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
找到了！
就是这里！
他像一个在漆黑矿洞里跋涉了许久的矿工，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属于黄金的矿脉反光。
“白狐”不是神，他也有过棘手的敌人，也有过差点翻车的经历。
这个“老季”，就是他完美面具上的一道裂痕！
纪委的老季……
苏晨立刻开始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他在史志办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因为工作性质，他对江州市近几十年来的主要领导干部名录，有过相当深入的了解。
姓季，在纪委工作过，脾气像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最后又安稳退休的……
一个名字，从记忆的深处浮了上来。
季长风。
江州市前纪委书记，以铁面无私、办案风格强硬着称，在任期间，拉下了不少有分量的干部，在官场上人缘极差，被人私底下称为“季阎王”。
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但最广为人知的一件事，就是他在退休前夕，毫无征兆地终止了一桩他跟进了近两年、据说牵连甚广的大案。随后，他便火速办理了退休手续，从此深居简出，几乎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
当时官方的说法是，季书记身体原因，主动退居二线。坊间则有传闻，说他查到了不该查的人，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得不金盆洗手。
现在看来，陈敬云的话，恰好印证了当年的传闻。
那个让“季阎王”都不得不收手的“不该查的人”，除了当时权势滔天的市委书记陈敬云，还能有谁？
苏晨端起茶杯，将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液顺着喉咙滑下，他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陈敬云给他贴上“风水大师”的标签，想把他变成一个装神弄鬼的工具人。那他就将计就计，把这个身份坐实。
一个“能看气运”的大师，去拜访一位退休多年的纪委老领导，为他看看家里的“风水”，指点一下“流年”，这不是很合理吗？
他要接近季长风。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看”一看，这位“季阎王”的气运里，究竟藏着怎样不甘的过往。
他要搞清楚，当年那桩被强行终止的大案，到底是什么。
更重要的，他要弄明白，季长风的“主动收手”，和陈敬云口中的“自己主动停了手”，到底哪个才是真相。
这一个字的差别，背后可能就是天差地别的隐情。
苏晨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深夜的凉风灌了进来，吹散了满室的压抑。
他看着楼下街道上偶尔驶过的车辆，像一道道流光。
“白狐”的棋盘很大，棋子很多，规矩很严。
但只要是棋盘，就一定有边界。只要是棋手，就一定有盲点。
这个被他自己遗忘在角落里的“旧账”，就是苏晨找到的，第一个可以撬动整个棋盘的支点。
他拿出手机，没有去查季长风的资料，那会留下痕迹。
他翻出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这是他大学时的一位学长，毕业后进了省报当记者，消息灵通。
他编辑了一条短信，字斟句酌。
“学长，冒昧打扰。我这边写个材料，需要一些关于江州老干部的背景资料，想向您请教一下，咱们市那位已经退休的季长风老书记，您了解吗？主要是想知道一些他当年的趣闻轶事，越冷门越好。拜托了。”
发完短信，苏晨删掉了发送记录。
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子了。
在“白狐”那张巨大的棋盘之外，他摆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