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私立医院顶层VIp病房，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窗外是凌晨时分城市的点点灯火。
傅承聿靠在病床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固定在一个便于恢复的位置。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些，但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
苏晚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身上还穿着昨晚那套职业装，只是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扶手上。她看着傅承聿沉睡的侧脸，心情复杂。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电击灼伤不算太严重，但伴有轻微的神经损伤和肌肉痉挛，需要住院观察24小时，确保没有后续不良反应。傅先生需要静养。”
静养。这个词和傅承聿联系在一起，显得有些违和。
她本该留在公司处理林薇薇事件的后续，指挥舆论反击，将证据链完美闭合。那些才是她擅长且应该做的事。可当傅承聿被推进检查室，当她看到他那条因为忍痛而青筋微显的手臂时，离开的脚步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周琳打来电话，说公司那边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让她放心。然后压低了声音补充：“晚晚，傅总毕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人才受伤的，于情于理，你都该留下照看一下。”
于是，她留下了。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苏晚很少有这样无所事事的时候，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密闭的、安静的空间里，和一个……算是盟友，关系却又有些微妙复杂的男人独处。
她试图处理邮件，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床上的人。他睡着的样子，收敛了平日里的所有锋芒和冷厉，显得……有些脆弱。这个念头让苏晚自己都觉得荒谬，傅承聿怎么会和脆弱这个词沾边？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床上的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初醒时带着一丝朦胧，但在看到她的瞬间便恢复了清明。
“你醒了？”苏晚放下平板，站起身，“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要不要叫医生？”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切。
傅承聿看着她，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还好。你怎么还在这里？”
苏晚顿了顿，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他没受伤的右手边：“公司那边有周琳和‘镜’盯着，出不了乱子。”她避重就轻，“倒是你，医生说要静养。”
傅承聿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微凉。他喝了一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才道：“小伤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
“傅总这‘小伤’，可是为我们涅盘的员工受的。”苏晚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傅承聿放下水杯，看向她，眼神深邃：“苏晚，我出手，不是要你记我的人情。”
“那是什么？”苏晚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熹微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傅承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落在苏晚强作镇定的脸上。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当时站在那个位置的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晚的心湖。
不是出于利益权衡，不是计算得失，仅仅是因为……是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划清界限，用商业伙伴的说辞将这份过于直白的维护挡回去。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起在数据中心，他毫不犹豫将她拉到身后的瞬间；想起他挡下电击武器时，那声压抑的闷哼；想起他此刻苍白着脸，却说着“小伤而已”的模样。
重生以来，她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习惯了算计和防备，习惯了将所有的软弱和依赖都深深埋藏。可这一刻，有人用行动告诉她，她不必永远一个人挡在最前面。
这种感觉陌生又危险，让她心慌意乱。
“……谢谢。”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字。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傅承聿看着她微微闪躲的眼神和耳根处不易察觉的薄红，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林薇薇那边，你准备怎么做？”
提到正事，苏晚立刻收敛心神，眼神锐利起来：“证据已经提交给警方和证监会，公关稿在天亮后会准时发布。林氏集团参与商业间谍活动，恶意竞争，这条新闻足够他们焦头烂额一阵子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傅氏与林氏的合作，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求之不得。”傅承聿语气淡漠，“傅氏早就该清理一些不合时宜的‘盟友’了。”
他的态度明确，毫不拖泥带水。苏晚心中微动，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傅氏至少不会成为她的阻力，甚至可能……是助力。
这时，护士进来为傅承聿换药。绷带解开，那道狰狞的灼伤暴露在空气中，周围的皮肤依旧红肿。苏晚看着那伤口，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护士动作熟练地清理、上药，傅承聿全程面无表情，仿佛那伤口不是在他身上。只是在药水刺激到神经时，他的指尖会微微蜷缩一下。
苏晚默默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换完药，护士离开。傅承聿因失血和疼痛，脸色似乎更白了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着眼，眉心微蹙，似乎在忍耐着不适。
苏晚犹豫了一下，起身去洗手间拧了一把热毛巾。
当她拿着温热的毛巾走过来时，傅承聿睁开了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擦擦汗吧，会舒服点。”苏晚将毛巾递给他，语气尽量自然。
傅承聿没有接，只是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情绪难辨。
苏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收回手，他却忽然微微偏过头，将没有受伤的右侧额角朝向她。
这个暗示性的动作让苏晚僵住了。
他……是让她帮他擦？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合作伙伴”或者“人情往来”的界限。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苏晚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看着傅承聿近在咫尺的侧脸，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着，一副全然信任、任由她处置的模样。
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最终，她还是抬起手，用温热的毛巾，动作有些生疏地，轻轻拭去他额角的冷汗。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傅承聿没有动，任由她动作，只有在她微凉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皮肤时，喉结会轻微地滚动一下。
这一刻，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昨晚的惊心动魄、商场的尔虞我诈，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
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在晨光中无声流淌。
有些东西，一旦破了冰，就再难回到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