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堡地下的核心医疗区内,消毒水的气味被一股淡淡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息所取代。
冷月坐在战术分析室的金属椅上,左肩的旧伤在高度紧张的实战后传来阵阵钝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
她额前碎发被干涸的血渍黏在皮肤上,战术服多处撕裂,露出下面青紫交错的撞伤和擦痕。
一名医疗官正小心翼翼地用激光清创仪处理她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仪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伴随着皮肉焦糊的气味。
冷月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目光沉静地落在面前全息投影呈现的码头战场三维复盘图上。
代表敌方单位的红色光点已大部分熄灭,少数闪烁的则标注为“被俘”或“确认清除”。
代表己方的绿色光点也有几处黯淡,标注着“轻伤三人,重伤一人,无阵亡”。
“重伤的是‘暗影’b组的‘山猫’,肋骨折断三根,肺部被刺穿,已进入人工休眠舱,生命体征稳定,但需要至少三个月康复。”
高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战后特有的沙哑与疲惫。他脸上也添了新伤,一道血痕从眉骨划至下颌。
“俘虏四人,两人在押送途中服毒自尽,齿间藏有氰化物胶囊。剩余两人正在深度审讯,但对方受过专业反审讯训练,目前突破口很小。”
冷月“嗯”了一声,指尖划过投影,将画面定格在运输车底盘那个已被拆解的次声波炸弹残骸放大图上。
“炸弹结构精良,引爆逻辑并非大规模杀伤,而是精准的神经干扰和生理机能瘫痪。这不是黑市货,是军用级技术。”
她抬起眼,看向刚从指挥中心赶来、一身寒意未散的凌霄,“对方的目的很明确,不是毁灭,是捕获。
他们想活捉运输车内的人员,尤其是可能接触核心数据的工程师,或者……我。”
凌霄站在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但领带扯松,外套上沾着不知是谁溅上的点点污渍。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暴戾与后怕,尤其是在目光触及冷月身上那些狰狞伤口时,那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没有立刻回应冷月的话,而是挥手屏退了医疗官和高岩。
分析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凌霄俯下身,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脸颊上一道已经结痂的细长血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
“疼吗?”他问,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冷月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触碰,不是抗拒,而是不习惯在这种时候显露脆弱。
“小伤。”她语气平淡,将话题拉回正轨,“俘虏的审讯需要加快,对方行动失败,后续计划可能会提前或变更。
另外,那个冒充小丑安装炸弹的人,身份查清了吗?
凌霄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切换到工作状态:“查清了。真名叫李明,表面身份是酒吧临时工,实际是三年前因心理评估不合格被特种部队清退的预备队员。
有证据显示他近期账户收到来自海外的不明巨额汇款。是被收买的棋子,对上层一无所知。
“又是弃子。”冷月眼神冰冷,“‘冥府’擅长用这种层层隔绝的方式保护核心。但这次他们动用军用级武器,暴露的能量不小。炸弹的来源,能追查吗?”
“技术部门正在分析炸弹元件上的微量痕迹和工艺特征,初步判断与东欧某个已解散的私人军事公司有关联,但线索到那里就断了。”
凌霄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数据流,“更麻烦的是,我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几个敌方尸体上植入有微型生物信号发射器,在宿主死亡瞬间会发送最后一次定位信号。
虽然已被‘暗影’干扰,但对方很可能已经大致掌握了我们的战术反应速度和部分人员配置。”
这是一个不容乐观的消息。意味着对方不仅在战术上凶狠,在情报收集和后续评估上也极其专业。
冷月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我注意到东南方向废弃塔吊上有短暂的镜片反光,但狙击手报告没有发现目标。我们的无人机当时在那个区域的遥感数据有没有异常?
凌霄微微一怔,立刻调取数据。几分钟后,他脸色凝重地抬头:“有。无人机红外扫描记录显示,在交火开始后第七分钟,塔吊顶端有一个短暂的热源信号,持续时间不足三秒,随即消失。信号特征非常微弱,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我们当时注意力都在正面战场,忽略了。”
“那不是狙击手,”冷月断言,眼神锐利如刀,“是观察员。
水平极高,擅长隐匿和瞬间脱离。他可能拍下了整个交战过程,尤其是……我应对次声波炸弹和近身格斗时的反应细节。
”这才是对方此次行动可能真正想要获取的东西——评估她冷月的真实战斗力恢复情况,以及凌霄对她的重视程度和保护力度。
分析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凌霄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寒刺骨,一种被彻底窥视和算计的暴怒让他额角青筋隐现。
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们敢把你当实验品!”
冷月却异常平静:“这是好事。说明他们开始忌惮,并且急于摸清我们的底牌。
我们将计就计,示敌以弱,或者……故布疑阵,反而能打乱他们的步骤。
“我不会再让你冒这种险!”
凌霄转身,双手撑在冷月座椅的扶手上,将她圈在身前,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接下来的行动,你必须留在绝对安全的‘蜂巢’核心区,远程指挥。
前线的事情,交给高岩和‘暗影’。”
冷月迎上他充满担忧与独占欲的目光,没有退缩,也没有答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外杀伐果断、在她面前却总是容易失控的男人,心中涌起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被人珍视的暖意,也有不被完全信任的微恼,更有一种必须并肩作战的坚定。
“凌霄,”她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叫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我是你的盾,不是需要被藏起来的瓷器。
我的价值在战场上,在危机中。把我关起来,等于自断一臂。今天如果没有我在现场,‘山猫’可能已经死了,那个炸弹很可能已经得逞。
你比我更清楚,最优的战术配置,是把最锋利的刀用在最合适的位置。”
她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按在他紧握的拳头上,试图传递一丝安抚的力量:“我理解你的担心。
但信任我,就像我信任你能布好整个局一样。我们各自发挥所长,才能赢下这场战争。”
凌霄的拳头在她的触碰下微微颤抖,他凝视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历经战火淬炼后的从容与担当。
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一丝,颓然将额头抵上她的额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与冷冽的气息。
“……我差点又失去你。”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看到那个炸弹……看到你扑上去……我当时……”
“我没事。”冷月闭上眼,感受着他额头传来的温度,极轻地回应,“我答应过你,会活着回来。我做到了。”
短暂的温存被加密通讯器的震动打断。
凌霄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通讯器里传来技术部门急促的声音:“凌总,俘虏开口了!
他们交代了一个紧急联络点和下次接头的暗号!时间就在两小时后!
凌霄与冷月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锐利的光芒。
“通知‘暗影’A组,立刻行动!”凌霄下令,随即看向冷月,“你……”
“我跟你一起去指挥中心。”冷月站起身,动作因牵动伤口而微微一顿,但步伐稳健,“我需要第一时间判断情报真伪,调整应对策略。”
这一次,凌霄没有反对。
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血迹斑斑的肩上,然后率先走向门口。
“走吧。该我们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