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风波,被甩在了身后。
冠军侯府。
与皇宫的巍峨壮丽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新晋的、尚未沉淀的仓促。
叶惊鸿走入府门,那些战战兢兢的仆役,连头都不敢抬,身体僵硬地贴着墙壁,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他们呼吸的声音,很轻。
轻到几乎消失。
他们畏惧他,如同畏惧行走于人间的神魔。
叶惊鸿没有在意这些。
这些由脆弱血肉构成的个体,他们的情绪波动,在他的感知中,只是一片嘈杂的,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他回到自己的院落。
这里很安静。
没有了朝堂上那些由嫉妒、恐惧、贪婪交织而成的,令人不悦的能量场。
他坐了下来。
为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
就在这时。
叶惊鸿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平静的眼眸,微微转动,望向侯府之外的某个方向。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
一个点,出现了。
一个之前完全不存在,此刻却无比清晰的点。
这个点,不似皇帝那般,是蛰伏的,充满侵略性的火山。
也不像朝堂上那些官员,是驳杂的,微弱的烛火。
它古老,厚重,沉静。
如同一座经历了万古岁月,早已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山脉。
它的能量,收束到了极致,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
这是一种对自身力量,截然不同的,更高层次的掌控。
下一刻。
院落的门,被敲响了。
“冠军侯,老朽冒昧来访,可否一见?”
声音苍老,中正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在院内响起。
叶惊鸿放下茶杯。
“进。”
一个字,平静无波。
院门被推开。
一名身穿陈旧布衣,须发皆白的老者,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却微微佝偻,脸上布满了刀刻斧凿般的皱纹,一双眼睛,看似浑浊,深处却藏着一片阅尽世事的沧桑。
他的双手,布满了老茧与伤疤,那不是习武留下的,而是常年握持兵器,在沙场上搏杀留下的印记。
他身上没有任何杀气。
所有的锋芒,都被岁月打磨,收敛进了骨子里。
他只是站在那里,却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的脊梁。
大夏王朝军方第一人,历经三朝而不倒的定海神针。
镇国公。
叶惊hong看着他。
这是他来到京城之后,见到的第二个,有趣的个体。
镇国公的目光,扫过院内简单的陈设,最后落在叶惊鸿的身上。
他的眼中,没有审视,没有试探。
只有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欣赏。
一个老帅,在看一柄刚刚出鞘,锋芒毕露的绝世神兵。
“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
镇国公自顾自地在石桌的另一侧坐下,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稳。
“做得不错。”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那些只会在京城里摇唇鼓舌的废物,早就该有人,把他们的脸皮撕下来,踩在地上。”
他的话语,直接,粗粝,带着一股沙场宿将特有的味道。
叶惊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
镇国公放下茶杯,那双浑浊的眼睛,正视着叶惊鸿。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
“你不好奇,陛下为何要捧你上位,又为何要纵容那些蠢货,来挑衅你?”
叶惊鸿的眼神,依旧平静。
“那是他的事。”
镇国-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低沉的,发自胸腔的笑声。
“好一个‘那是他的事’!”
“哈哈哈,好!说得好!”
他脸上的欣赏之色更浓。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这京城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笑声收敛,镇国公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以为,你今日在朝堂上,震慑了那群文臣武将,便算赢了?”
“你以为,你废掉了武道院那些所谓的天才,便天下无敌了?”
他摇了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一丝沉重。
“孩子,你看到的,只是这大夏王朝,最表层的一张皮。”
“你真正要面对的敌人,根本不在朝堂之上。”
镇国公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问你,你在边关,与蛮族厮杀,可曾见过,有蛮人能于百步之外,吐气杀人?”
“可曾见过,有人能不食五谷,闭关数年而不死?”
“可曾见过,有人一剑挥出,能引动天雷,改变一方气候?”
叶惊鸿的眼底,那片永恒不变的深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镇国公将他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知道,这把锋利的刀,终于被引向了正确的方向。
“那些人,他们不理会朝纲法度,不尊奉皇权号令。”
“他们高高在上,盘踞于名山大川,自成一国。”
“他们,自称为宗门。”
“在他们眼中,皇帝,是凡人。我等将士,是走狗。而这天下的亿万百姓,不过是他们随意收割的,可以用来炼丹、炼器的刍狗!”
镇国公的拳头,在石桌上重重一顿。
咔嚓。
坚硬的石桌,以他的拳头为中心,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铁血的杀伐之气,从他苍老的身躯中,一闪而逝。
“王朝更迭,他们坐看风云。”
“天下大乱,他们下山攫取利益。”
“他们,才是我大夏王朝,悬在头顶上,真正的利剑!”
“朝堂上那些争斗,那些阴谋,在这些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镇国公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下激荡的心绪。
他看着叶惊鸿,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许。
“陛下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斩断规矩,不被任何人情世故束缚的刀,去对付他们。”
“而我,需要一柄剑。”
“一柄足够锋利,足够坚硬,能够悬在那些宗门头顶之上,让他们知道痛,知道怕,守护这个王朝,守护这天下万民的利剑。”
他站起身,对着叶惊鸿,这个无论官阶还是年龄都远逊于他的年轻人,郑重地,抱拳躬身。
“叶惊鸿,你,可愿做这柄剑?”
镇国公的话,为叶惊鸿那只有“肝”与“变强”的黑白世界,推开了一扇全新的,通往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彩色世界的大门。
宗门。
原来,在这凡俗的王朝之上,还存在着这样一群,站在规则之外的个体。
叶惊鸿的内心,没有激动,没有兴奋。
他只是感觉到,他那已经抵达当前世界顶点的武道体系,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可以无限向上攀升的阶梯。
那些所谓的宗门,他们的吐气杀人,他们的引动天雷……
在他的感知中,被迅速分解成了一种种更加复杂的,更加精妙的,能量运用方式。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无人察觉的弧度。
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