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深处,岁月静好;冰晶回廊之外,司仪冰雕。仙境与静水湖,似乎都暂时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这秩序中,多了一尊名为“颜爵”的、供人(或许只有偶尔路过的水晶鱼)瞻仰的警示教育冰雕。
然而,时间的车轮并不会为任何人的“冰封”或“安宁”而停留。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冰璃雪觉得门口摆个冰雕有碍观瞻(或者单纯是嫌他碍眼),又或许是颜爵命不该绝(?),那尊栩栩如生的人形冰雕,终于在某个无人注意的时刻,被一股柔和的冰雪之力,“搬运”到了静水湖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解冻。
重获“自由”的颜爵,自然是第一时间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自己的老巢——墨竹轩。他将自己关在轩内,抱着酒坛子喝了三天三夜,试图用酒精麻痹那被冻僵的肉身和被“禁术”、“杀意”轮番摧残过的脆弱心灵。然而,有些伤痛,不是酒精能够抚平的。
尤其是,对冰璃雪那份深入骨髓、却又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的痴恋。
这一日,颜爵宿醉初醒,头痛欲裂,心情更是低落到了谷底。他推开墨竹轩的窗,望着窗外仙境缥缈的云雾,只觉得满目萧索,人生无趣。他需要一点……人间烟火气来冲淡这仙境的清冷与自身的颓丧。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再次通过灵犀之门,来到了人类世界。
人类世界依旧喧嚣而充满活力。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与仙境的宁静截然不同。颜爵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试图用周围的繁华热闹来填补内心的空洞。他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苏皖沫和舒言所住的那片居民区附近。
或许是命运的捉弄,又或许是……某位“记仇”的小姑娘刻意为之。
当颜爵失魂落魄地经过苏皖沫家楼下的小公园时,一阵清晰而略带伤感的歌声,伴随着吉他悠扬的旋律,从楼上某个敞开的窗户里,精准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那歌声,属于苏皖沫,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却又蕴含着一种与她平时跳脱性格不符的、深沉的忧伤。
歌词,如同最锋利的针,一字一句,精准无比地刺向颜爵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凭什么要失望”
“藏眼泪到心脏”
颜爵的脚步猛地一顿!这开头……像是在质问他?失望?他何止是失望?他是绝望!
“往事不会说谎别跟它为难”
“我们两人之间不需要这样”
往事……他与冰璃雪之间,有什么“往事”吗?除了他一次次热脸贴冷屁股,一次次被冰锥轰走,一次次……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温暖的“往事”……不需要这样?哪样?是他死缠烂打的样子太难看了吗?
“我想”
“修炼爱情的心酸”
“学会放好以前的渴望”
修炼爱情……心酸……颜爵的心狠狠一抽!他何尝不是在“修炼”?只是他修炼的方向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放好以前的渴望?是说……让他放弃对冰璃雪的念想吗?
“我们那些信仰”
“要忘记多难”
信仰……他对冰璃雪的爱慕,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信仰……忘记?谈何容易!
“远距离的欣赏”
“近距离的迷惘”
远距离欣赏……是啊,冰璃雪就像天边的明月,他只敢远远看着。近距离……每次靠近,带来的只有迷惘和……冰锥!
“谁说太阳会找到月亮”
这一句,如同重锤!太阳和月亮,永远交替出现,怎么可能“找到”彼此?这是在暗示……他和冰璃雪,本就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世界吗?!
“别人有的爱”
“我们不可能模仿”
别人有的爱……像水王子和默那样?那种深沉的、默契的、甚至不惜动用“禁术”绑定的爱?他颜爵……不配拥有?不可能模仿?
“修炼爱情的悲欢”
“我们这些努力不简单”
“快乐炼成泪水”
“是一种勇敢”
悲欢……他的修炼之路,似乎只有“悲”,没有“欢”。努力不简单?何止不简单,简直是赔上了半条命!快乐炼成泪水?他现在连快乐都没有,只剩下苦涩的泪水了!这算哪门子勇敢?!
“几年前的幻想”
“几年后的原谅”
几年前,他初见她时,是何等的惊为天人,心存幻想……几年后,他只求……她能原谅他曾经的唐突和纠缠?
“为一张脸去养一身伤”
为一张脸……养一身伤……颜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曾经被冰锥划伤、现在似乎还隐隐作痛的脸颊和心灵……这歌词……是在嘲讽他肤浅吗?!说他只是贪图璃雪的美貌?!
“别讲想念我”
“我会受不了这样”
别讲想念……璃雪仙子恐怕连“想念”他这个词都觉得是侮辱吧?他会受不了?他现在就已经受不了了!
“记忆它真嚣张”
“路灯把痛点亮”
“情人一起看过多少次月亮”
“它在天空看过多少次遗忘”
记忆嚣张……那些被拒绝、被冰冻的记忆,此刻无比清晰!路灯把痛点亮……人类世界的路灯,仿佛也在嘲笑他的狼狈!情人看月亮?他和璃雪……从未一起看过月亮……月亮只在天空,冷漠地看着他被一次次遗忘……
一曲终了。
颜爵僵立在原地,如同又被冻住了一般。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金色的狐狸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难堪的羞耻、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绝望!
这首歌……这歌词……简直是为他颜爵量身定做的“处刑曲”!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将他那些隐秘的、不堪的、自欺欺人的心思,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远在楼上的苏皖沫,放下吉他,走到窗边,悄悄往下看了一眼。当她看到颜爵那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模样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解气又带着点怜悯的弧度。
“哼!”她小声嘀咕道,“让你学我姐姐和姐夫!还想用什么‘绑定禁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下好了吧?璃雪姐姐对你那点本来就不多的、看在哥哥面子上的微弱好感,全被你自己给作没了吧?活该!”
她就是要让他听听!让他清醒清醒!爱情不是你这么“修炼”的!死缠烂打、甚至想走歪门邪道,只会把对方推得更远!尤其是对冰璃雪那样清冷高傲的仙子!
这一次,默姐姐、水清漓姐夫、甚至璃雪姐姐本人,都没拦着。因为大家都觉得——颜爵,他欠收拾!欠这么一顿直击灵魂的“音乐疗法”!
颜爵在原地僵立了许久,许久。最终,他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破布娃娃,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转身,消失在人类世界喧嚣的街头。背影萧索,充满了心死的悲凉。
那首《修炼爱情》,如同一场冰冷的暴雨,将他心中那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之火,彻底浇灭了。
或许,经此一遭,这位风流司仪,才能真正开始思考,什么才是……正确的“修炼”方式吧?
只是这“学费”,交得未免太……扎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