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水清漓”提前从东海归来,默王妃的“表演”便正式拉开了帷幕。白日里,在水榭中,在静水湖畔,但凡有旁人在场或可能被窥探的场合,她依旧是那位与水王子琴瑟和鸣、举止亲昵的王妃。她会为他斟茶,会与他并肩而立欣赏湖景,会在他“处理事务”时安静地陪伴在侧,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与信赖。
然而,这份“亲密”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冰。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触碰,都经过精心的计算,看似自然,实则充满了克制。她绝不会与他有长时间的眼神交汇,以免自己眼中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冷意被对方察觉;她的靠近总是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不失礼,又绝不真正贴近;她的言语关切而得体,却绝不会涉及任何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才知的私密话题。
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被她拿捏得炉火纯青,既维持了表面的和谐,又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一种隐晦的疏远。那“假冒者”似乎也乐得如此,扮演着水清漓那清冷寡言的性格,对默的“矜持”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仿佛这本就是他们夫妻的常态。
但一旦脱离了可能的视线,回到了绝对私密的空间,默便会立刻卸下所有伪装。
她绝不会与那“假冒者”单独待在寝殿之内。每当夜幕降临,或是确定周围再无眼线之时,她便会寻个由头,或是“修炼”,或是“散步”,悄然离开水玲珑宫的核心区域,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投向静水湖最深处、那连寻常水族都不敢轻易靠近的禁地——静水龙渊。
龙渊之内,是另一番天地。这里没有水晶宫的华美,只有最原始、最磅礴的水之力量。巨大的水压足以碾碎精钢,幽暗的光线下,唯有水龙那庞大如山峦的身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如同这深渊的主宰。
对于默的到来,水龙总是表现出极大的欢喜。它虽不能人言,但那低沉的、带着依赖与亲昵的龙吟,以及用巨大而柔软的龙须轻轻触碰她的举动,无不显示着它对这位女主人的深厚感情。在这里,默才能彻底放松下来,卸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
她通常会寻一处水龙盘踞的、相对平稳的礁石坐下,背靠着水龙冰凉却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鳞甲。水龙则会小心翼翼地收敛起周身凌厉的气息,如同最忠实的护卫,将她守护在自己的领域之内。
“小龙,”默常常会一边轻轻抚摸着水龙坚硬冰冷的鳞片,一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外面那个家伙,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水龙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巨大的龙目中闪过人性化的厌恶与警惕。它虽然无法像默那样进行复杂的思考和表演,但它那源自血脉的灵魂感应,让它从“假冒者”出现的第一刻起,就充满了排斥与敌意。若非默早有叮嘱,加上水清漓那无声的意志约束,它恐怕早就冲出去,将那胆敢亵渎它主人的冒牌货撕成碎片了。
“我知道,我知道。”默感受到水龙的躁动,安抚地拍了拍它的鳞片,“再忍耐一下。清漓自有安排,我们只需配合就好。”
她怕的,就是自己忍不住。
每次面对那个顶着水清漓面容的“假冒者”,她都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内心深处那股想要将其冰封、粉碎的冲动。那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胆大包天的冒充行为,更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被冒犯的挚爱之名的强烈保护欲。看到那张脸做出不属于水清漓的细微表情(无论模仿得多像,在她眼中都有破绽),听到那试图模仿水清漓语调的声音,都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和怒火。
她真怕自己哪一刻控制不住,在无人之处直接动手。那样固然痛快,却会打乱水清漓的全盘计划。所以,她选择躲到龙渊来,远离那个令人作呕的赝品,在水龙这绝对忠诚的伙伴身边,平复心绪,砺炼爪牙。
在龙渊的这段时间,她也并非完全闲着。她会与水龙进行一些无声的交流,通过神识传递信息,确保水龙完全理解当前的状况和后续可能的指令。她也会借此机会,凝练自身仙力,将因面对“假冒者”而产生的负面情绪,转化为更精纯的力量。有时,她甚至会引动龙渊深处的水压和暗流,进行一些高强度的修炼,仿佛要将那份压抑的怒火,通过这种方式宣泄出去。
水龙是她最可靠的避风港,也是她随时可以动用的、最强大的武力保障。待在这里,她能感受到与真正的水清漓之间那割舍不断的联系(通过体内的本命珠和龙渊本身的水脉),这让她无比安心。
每当她在龙渊待到心绪彻底平静,感觉又能继续面对那场令人不快的“演出”时,才会悄然返回水玲珑宫,重新戴上那副温柔而疏离的“王妃”面具。
如此往复,日子一天天过去。“水清漓”依旧每日出现,处理着“事务”,与默维持着表面的“夫妻”关系。而默,则在水玲珑宫的公众场合与静水龙渊的私密空间之间,巧妙地切换着身份。
她就像一位最有耐心的猎手,潜伏在暗处,冷眼旁观着猎物的表演,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而静水龙渊深处那偶尔传来的、压抑着的龙吟,仿佛在预示着,当那时机来临之时,这场由阴谋开始的闹剧,终将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帷幕。而她和她的伙伴水龙,必将成为那落幕时,最锋利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