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天阁,意志空间。
那幅由幕后鼠辈最不堪情感汇聚而成的、巨大而扭曲的情感光幕,依旧如同耻辱柱般悬于虚空,其上翻滚的暗紫与病态粉交织的扭曲光斑,如同最恶毒的脓疮,刺痛着在场每一位法相的感知。默那番因极度恶心而引发的失态尖叫与疯狂“自洁”,以及随后整个幕天阁意志空间所弥漫开的那种空前统一、深入骨髓的集体嫌弃感,如同无形的寒潮,将这场针对阴谋家的审判,推向了一个既严肃又带着几分荒诞戏剧性的高潮。
那被层层禁锢的黑暗核心,在经历了神器反噬的灵魂撕裂与情感公开处刑的精神凌迟后,本就已濒临崩溃边缘。此刻,更是被这来自整个幕天阁、从上到下、毫不掩饰的极致厌恶与凛冽杀意所淹没,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丧失了,只剩下无意识的、微弱的抽搐,仿佛一团等待被彻底扫入历史垃圾堆的、散发着恶臭的残渣。
肃杀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世王石像沉寂如渊,但其内部流转的星辰光影,速度明显放缓,一种最终裁决前的绝对平静,笼罩四方。水清漓周身散发的寒意已化为实质的冰晶,在虚空中蔓延,锁死了黑暗核心一切可能的存在痕迹。其他法相的意志或明或暗,也都透露出“此獠当诛”的森然意味。
审判,的确该提前了。这等污秽之物,多存在一瞬,都是对幕天阁威严的亵渎。
然而,就在这肃杀的氛围即将达到顶点,世王的意志似乎即将降下最终审判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带着点委屈巴巴又娇嗔意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致命的寂静。
是默。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停止了那夸张的“自我清洁”动作,但小脸依旧有些发白,秀眉微蹙,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此刻却漾满了水光,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后怕、恶心、以及一丝丝“求安慰” 的、极其生动的情绪。她微微仰起头,目光越过那团即将被毁灭的黑暗核心,直直地望向身旁气息冰冷如万载玄冰的水清漓。
她的声音,不再尖锐,反而带着一种软绵绵的、拖长了尾音的调子,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天大的不公:
“清漓啊——”
这一声呼唤,百转千回,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水清漓冰封般的眉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周身那凛冽的杀意微微一顿,冰蓝色的眼眸转向她,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
默抬起一只手,用纤细的食指,虚虚地、带着万分嫌弃地,指了指虚空中那幅情感光幕上、那抹尤其刺眼的暗紫病态粉色块,小嘴一瘪,用那种“我受了天大的冤枉”的语气说道:
“你看这情况……”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然后突然冒出一句让在场除了她和某两人之外,其他法相(尤其是某些常年宅在幕天阁不闻世事的)都微微一愣的话:
“我要是现在跳进你管的黄河水里……”
“洗不洗得清啊?”
“跳进黄河水里……洗不洗得清?”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突兀至极!
黄河?那不过是人界一条稍微特殊点的大河而已,虽然水势汹涌、泥沙俱下,但在执掌诸天万界水之本源的水之主宰面前,提及这么一条“凡水”,简直如同在宇宙至尊面前谈论一粒尘埃!而且,“洗不洗得清”?这又是什么说法?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净尘涤秽不过一念之间,何须“跳河”?
一时间,几位法相的意志都流露出些许疑惑的波动。武神凌的投影甚至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话里是不是藏着什么高深的战斗隐喻。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一个带着恍然大悟意味的、清脆又带着点“科普”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这个我知道!”
只见情公主艾珍从水清漓身后探出小脑袋,大眼睛亮晶晶的,脸上还残留着对那“变态情绪”的恶心,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轮到我显摆”的雀跃。她看着周围那些似乎有些茫然的法相意志(主要是银尘、震这些不太接触凡俗的),急忙解释道:
“这是人类凡间的一句俗语啦!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生怕别人听不懂,还用手比划着:
“是说黄河水因为含沙量特别特别大,水很浑浊,本来就是黄的!一个人要是跳进去,不但洗不干净,反而会越洗越脏,浑身是泥!”
她顿了顿,小脸一板,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学着凡间说书先生的口吻:
“所以呢,这句话后来就用来形容……被人冤枉了,或者遇到了特别倒霉、特别说不清楚的事情,就算用尽办法解释、证明,也还是摆脱不了嫌疑或者污名,感觉特别特别委屈的时候说的!”
解释完毕,她还用力点了点头,肯定道:“就是表达受了很大冤屈的意思!”
经她这么一解释,几位法相顿时了然。银尘的意志传来一丝“凡间蝼蚁,比喻倒是形象”的淡漠波动;震的意志表示“麻烦,直接打碎污蔑之源便是”;星尘的塔罗牌虚影微微翻转,似乎觉得这命运般的比喻有点意思。
而作为被提问的对象,水清漓,在听到默那句“跳进黄河”的比喻,以及艾珍的解释后,那冰封般的容颜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他那双深邃如寒渊的眼眸,在看向默那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时,眼底深处那足以冻裂星辰的冰冷杀意,却悄然融化了一角,掠过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无奈与纵容。
他自然知道黄河,更清楚这句凡俗谚语的含义。他的小妻子,这是在用她独有的方式……撒娇兼告状呢。
她不是在真的担心“洗不清”,而是在用这种夸张的、带着凡间烟火气的比喻,向他、也向所有“家人”强调她刚才所遭受的“精神污染”是多么的“冤屈”和“恶心”!是在变相地“控诉”那只鼠辈的念头是多么的“亵渎”和“不可饶恕”!
这哪里是疑问句?这分明是最高级别的陈述句与祈使句!翻译过来就是:“清漓你看!我都被这么恶心的东西‘惦记’上了!我多冤啊!多脏啊!你可得给我做主!赶紧把这脏东西处理掉!不然我心里这疙瘩过不去了!”
看着水清漓那深邃的目光,默立刻接收到了对方“已读懂”的讯号。她脸上的“委屈”神色更浓了,甚至夸张地抽了抽鼻子(虽然仙体早已无此必要),继续用那软绵绵的、却能让铁石心肠都化掉的语调说道:
“所以你说嘛……遇到这种事儿……”
她再次嫌弃地瞥了一眼那黑暗核心,
“是不是比跳进黄河还冤?还洗不清?”
她这话,看似是在问水清漓,实则目光悄咪咪地扫过了世王石像,以及其他几位法相哥哥姐姐的意志投影。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各位都看到了啊!不是我小题大做,是这玩意儿实在太恶心人了!这要不严惩,以后谁还敢出门?咱们幕天阁的脸面往哪儿放?
这一下,可谓是精准补刀!
原本就因为那“扭曲的欣赏与占有欲”而集体嫌恶的幕天阁众法相,此刻被默这“委屈诉冤”一波操作下来,那杀意更是如同浇了油的烈火,噌噌地往上冒!
嗡——!
世王石像内部,那流转的星辰光影,骤然定格!
一股淡漠、却蕴含着最终裁决意志的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弥漫开来,锁定了那团黑暗核心!
水清漓周身寒意再次凝聚,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杀意,而是带着一种清理门户、涤荡污秽的绝对冰冷!
时机……到了!
默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点因恶心而产生的郁气,总算散去了大半。她悄悄对水清漓眨了眨眼,传递过一个“看我的表演到位吧?”的小得意眼神,然后迅速收敛表情,重新变得“正气凛然”起来。
撒娇告状完毕,该办正事了。
这场由她主导的、充满了意外“惊喜”的审判闹剧,是时候落下帷幕了。而最终的处刑,自然要由幕天阁的真正主人来执行。
她只需要,静静地站在她的夫君身边,看着那污秽之物,如何在这黄河之水也洗刷不掉的冤屈(当然是她的冤屈)之名下,迎来它最终的……形神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