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长安城外,永丰仓。
旌旗招展,人喊马嘶。五十辆经过将作监大匠亲自督造、加装了简易轴承和皮革减震装置的四轮马车整齐排列,车辕崭新,马匹雄健。每辆车上都插着一面小小的三角旗,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林”字。
石柱身着轻甲,腰挎横刀,统领着五十名从尉迟宝琳那里借调来的老兵。这些老兵虽已不在役,但纪律犹在,眼神锐利,自发地维持着车队秩序,与林凡自己招募的护卫混编在一起,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王伟拿着个硬纸板做成的简易文件夹(林凡教的),上面夹着货单、流程表和人员名单,跑来跑去,大声吆喝:
“一队!装车完毕没有?检查绳索!对,就是那个‘可以皮挨’里的货物完好率!绑不紧扣钱!”
“二队!朱总厨的干粮和水囊分配到位没?啥?你说肉干太硬硌牙?嫌硬别吃!那是应急的!”
“三队账房!过来点数!出库多少,装车多少,给我对得清清楚楚,少一斗米,从你月钱里扣!”
他这“coo”当得是有模有样,虽然时不时蹦出的新词让底下人一脸懵,但那“扣钱”二字却是听得明明白白,效果显着。
林凡与苏婉儿并肩而立,看着这热火朝天却又井然有序的场面。苏婉儿眼中异彩连连,她掌管林家内务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高效、规范的装卸场面。每个环节都有专人负责,签字画押,流水线作业,速度比往常快了何止一倍。
“夫君此法,果真神效。”苏婉儿轻声赞道。
林凡微微一笑:“这才只是开始。夫人,家中和商号就交给你了。”
苏婉儿用力点头:“夫君放心,妾身必不辱命。此去……一切小心。”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在路上。
就在这时,一辆特制的、加宽加固的马车驶了过来,驾车的正是朱黑胖。他这辆车不装粮,专门装载他的“宝贝”——超大型的锅碗瓢盆、各种调料,以及堆积如山的肉干、面饼和他最新研发的、被林凡命名为“能量棒”的混合干粮。
“东家!您就瞧好吧!”朱黑胖拍着胸脯,肥肉乱颤,“有俺老朱在,保证兄弟们路上吃得比在家里还香!谁要是饿瘦了,您拿俺是问!”
林凡看着那几乎要被压垮的车轴,嘴角抽了抽:“胖子,你确定……我们这是运粮队,不是炊事班巡回表演团?”
朱黑胖一脸理所当然:“东家,这您就不懂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俺这后勤,也是战斗力!”
王伟在一旁补刀:“凡哥,你就让他带着吧。反正他这车不算在载重KpI里,只要不半路散架就行。”
众人一阵哄笑,冲淡了出发前的紧张气氛。
吉时已到。
林凡翻身上马,位于车队中前部。石柱带领护卫前出开路。王伟坐镇中军,协调全局。随着林凡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缓缓启动,沿着官道,向着西北方向的泾州迤逦而行。
按照林凡的计划,头两日路程平坦,全速前进,务必在第三日傍晚抵达渭水河畔的主要渡口——风陵渡。
一路上,林凡制定的各项制度开始显现威力。车队行进速度均匀,每隔一个时辰休息一刻钟,检查车辆马匹,人员喝水进食。朱黑胖果然不负众望,休息时总能变戏法似的弄出热汤热水,甚至还有串在树枝上烤热的肉干,让那些习惯了啃冷硬干粮的老兵们感动得差点掉眼泪,直呼跟着林爵爷干活真是享福。
王伟则拿着他的文件夹,不断记录着各项数据:“巳时三刻,车队休整,无车辆损坏,马匹状态良好,人员士气……高涨(因为肉干管够)。”
然而,平静在第三日午后被打破。
派往前方的哨探快马回报:“东家!前方风陵渡……渡口所有大型渡船,皆被漕运商会包下,说是要运送一批‘紧要物资’,三日内,无法为我们提供摆渡服务!”
“什么?!”王伟一听就炸了,“所有大船都被包了?骗鬼呢!哪那么巧!分明是那帮龟孙子故意刁难!”
林凡眼神一冷。果然来了!漕运商会,这是要卡住他的咽喉。渭水水流湍急,没有大型渡船,光靠小船来回倒腾这五十车粮食,三天都未必能过得去!他的十五日之期,瞬间就要在这里被耗掉大半!
“妈的!就知道这帮王八蛋没安好心!”王伟气得跳脚,“凡哥,怎么办?要不我带几个兄弟去找那漕运管事的‘理论理论’?”他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理论什么?送把柄给他们吗?”林凡冷静地摇头,“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是算准了我们不敢在渡口动武,也来不及另寻他路。”
“那怎么办?难道真在这儿干等三天?”王伟急道。
林凡没有回答,而是策马来到河边,仔细观察着水流和渡口情况。只见渡口处确实停着几艘大型渡船,但都下了锚,船工蹲在船头抽烟闲聊,显然是被打了招呼。一些小船仍在摆渡零散行旅,但对于庞大的车队来说,杯水车薪。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河面,又看了看自己那些坚固的四轮马车,脑中灵光一闪!
“胖子!”林凡突然喊道。
“哎!东家,有啥吩咐?是不是要俺用锅把那帮龟孙子砸跑?”朱黑胖拎着个大铁勺就冲了过来。
林凡哭笑不得:“砸什么砸!我问你,我们这些马车,车厢密封性如何?”
朱黑胖一愣,挠挠头:“将作监那帮大匠手艺没得说,底板和厢壁都加固过,缝隙也用桐油石灰填了,防雨防潮,杠杠的!”
“好!”林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王伟,石柱,过来!”
几人围拢过来。
“他们不给我们船,我们就自己过去!”林凡语出惊人。
“自己过去?”王伟瞪大眼睛,“凡哥,你疯啦?这马车还能当船使?”
“单辆马车当然不行。”林凡指着河面,“但如果我们把几辆马车并排固定在一起,利用它们自身的浮力,再辅以外加的木料增加浮力,形成一个个简易的‘车筏’呢?”
他快速在地上画了个草图:“看到没?三辆车并排,用粗绳和木杠牢牢捆死,车厢本身就是浮体。我们再征集附近所有能找到的小船、木筏,不是用来载货,而是用来在旁边牵引和助推!利用水流和马匹(在岸上拉纤)的力量,完全有可能把这些‘车筏’拖到对岸!”
石柱眼睛一亮:“东家此法……似乎可行!这些马车本就沉重结实,捆在一起更稳,不易倾覆。只要牵引得当,渡过这渭水,并非不可能!”
王伟也反应过来,兴奋地一拍大腿:“对啊!咱们这标准化马车,这时候就显出好处来了!大小一样,捆起来方便!他娘的,漕运商会想卡我们脖子?咱就给他们表演一个‘车行渭水’!”
说干就干!
林凡立刻下令,车队在渡口上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滩集结。一方面,让王伟带着银钱去征集附近所有渔民的小船和木筏,价钱给足!另一方面,石柱带领护卫和老兵们,砍伐周边合适的树木,削成木杠,准备绳索。
朱黑胖也没闲着,指挥着手下升起炉灶,烧起热水,熬上姜汤,准备待会儿兄弟们下水后驱寒。
渡口那些漕运商会的人原本还抱着胳膊看笑话,等着林凡来求他们。结果看到林家的人马不但没来求,反而在上游河滩忙活起来,又是砍树又是捆车,还征集了小船,都不明所以。
“他们这是要干啥?难不成想自己造大船?”
“造个屁!就那点时间,造个舢板还差不多!”
“我看他们是急疯了,准备把粮食一袋袋用小船运过去呢!那得运到猴年马月去!哈哈!”
然而,当他们看到三辆四轮马车被并排推入河中,用粗大的绳索和木杠死死捆扎在一起,形成一个稳定的平台,并且真的浮在水面上时,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他们真把车当船使?!”
“这……这怎么可能!”
更让他们傻眼的是,几条征集来的小船和木筏,用绳索连接在“车筏”的前方和两侧,船上的汉子们喊着号子,奋力划桨牵引、助推。岸上,还有数十名护卫和老兵,如同纤夫一般,拉着长长的绳索,配合着水中的力量,缓缓地将那载着数千斤粮食的“车筏”向对岸拖去!
渭水河上,出现了千古奇观——**马车成筏,横渡江河!**
“一二!嘿呦!”
“加把劲!嘿呦!”
号子声震天响,压过了湍急的水流。朱黑胖在岸边跑来跑去,给刚刚从水里上来、浑身湿透的兄弟递上热姜汤,嘴里还嚷嚷着:“快喝快喝!驱寒!谁着凉了耽误行程,扣……呃,是俺老朱心疼!”
王伟站在岸边一块大石上,拿着文件夹,一边记录一边大喊:“注意安全!注意那个‘可以皮挨’!不是,是注意货物完好!别掉河里了!”
林凡骑在马上,冷静地指挥着全局,目光偶尔扫过下游渡口处那些目瞪口呆的漕运商会成员,嘴角带着一丝冷嘲。
想用渡船卡我?时代变了,大人!
在高效的组织和充沛的人力物力下,到第二天中午,最后一架“车筏”安全抵达对岸。五十车粮食,无一损毁,全员安全渡过渭水!整个过程,比原计划乘坐渡船,只多耗费了大半天时间!
车队在对岸重新整队,众人虽然疲惫,却士气高昂,尤其是看到下游渡口那帮人如丧考妣的表情,更是觉得畅快无比!
王伟凑到林凡身边,嘿嘿直笑:“凡哥,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车筏渡河!绝了!我看那帮漕运的龟孙子,脸都绿了!”
林凡笑了笑,并未放松警惕。他知道,这只是漕运商会的第一道关卡。渡过渭水,前面的路还长,更大的麻烦,恐怕还在等着他们。
他望向泾州方向,目光深邃。
“休整一个时辰,检查车辆马匹,补充饮食。然后,全速前进!”
然而,林凡没有察觉到,在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几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重新上路的车队。其中一人低声对同伴道:
“没想到他们竟用这种法子过了河……速去禀报主人,第一道关卡已破。启动……第二套方案。绝不能让他们按时抵达泾州!”
(第10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