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爆炸的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长安的上空滚过，虽未引起寻常百姓的注意，却在知情的高层圈子里引发了不小的震动。百骑司受损，陛下震怒，彻查令已下……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林凡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反而迅速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越要稳住。陛下刚刚限制了他与“火”、“爆”相关的一切，他若此时表现出任何过度的关切或异常举动，无异于引火烧身。
他严格遵从了陛下的旨意，彻底不再过问火器研造所和书院相关禁制科目的事情，甚至主动将书院的一些日常管理事务也分派给了新招募的几位寒门讲师，自己则一副乐得清闲、专心筹备婚事的样子。
他整日里不是流连于西市采买各种“新奇”的婚礼用品，就是窝在府中，与朱黑胖“研究”婚宴菜式，或是陪着程处寸（她如今已是林府常客）讨论婚礼当日的流程细节，表现得完全像一个沉溺于温柔乡和物质享受的庸碌之辈。
这一日，程处寸又来府中商议事情，恰好看到林凡正指挥着几个仆役，将一盆盆名贵的花卉往府里搬，其中不乏在这个时代极难培育的牡丹珍品。
“林员外倒是好雅兴。”程处寸看着那株号称“价值千金”的“姚黄”，挑眉道。
林凡拍了拍手上的土，笑道：“人生大事，自然要尽力办得圆满些。这些花儿摆上，届时也能添些色彩。”他心中却在暗忖：这番“玩物丧志”的表现，应该能通过某些渠道，传到陛下耳中吧？
程处寸了然一笑，也不点破，转而说起正事：“礼部定了，婚期就在下月初六。嫁妆我爹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怕是得用上百辆马车才能拉过来，你可别嫌占地儿。”
林凡嘴角微抽，程咬金这是要把半个卢国公府都搬过来吗？他面上却露出“惊喜”之色：“卢国公太客气了，这……这如何使得？”
“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风光大嫁。”程处寸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对了，我爹还说，婚礼那日，他要亲自带着他那帮老兄弟来给你‘撑场面’，让你做好准备。”
林凡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程咬金、尉迟恭等一帮杀才在婚宴上撸起袖子划拳斗酒的可怕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哪里是撑场面，分明是砸场子！
就在两人说话间，朱黑胖兴冲冲地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大托盘跑了过来，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东家！程小姐！大吉兆！天大的吉兆啊！”朱黑胖声音洪亮，引得周围仆役纷纷侧目。
林凡和程处寸都疑惑地看着他。
朱黑胖神秘兮兮地将托盘放在石桌上，猛地掀开红布。只见托盘里并非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堆白白胖胖、正在缓缓蠕动的……蚕宝宝？！
林凡：“……”
程处寸：“……”
“朱师傅，你这是……”林凡指着那堆蚕宝宝，哭笑不得。
“东家！您听俺说！”朱黑胖激动得胖脸通红，“俺不是负责婚宴的食材采购嘛！今日去西市，看到一个老农在卖这蚕种，说是他家桑叶好，养出的蚕吐的丝也格外亮！俺就想着，买些回来，看看能不能用咱们格物书院研究的新式织机试试，说不定能织出更好的喜服料子！”
他顿了顿，指着其中几只特别肥硕、身上隐隐带着淡金色纹路的蚕，声音更加高昂：“结果您猜怎么着？俺把这蚕种拿回来，用俺特调的‘营养桑叶’（加了点糖和豆浆）喂了几天，今天早上一看，这几只竟然……竟然吐出了金色的丝！您瞅瞅！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是金色的！”
林凡和程处寸凑近一看，果然，在那几只特殊蚕宝宝的周围，缠绕着几缕极其细微、却明显带着金属光泽的金色丝线！
“金丝？！”程处寸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蚕吐丝多为白色，偶尔有淡黄，但如此纯正的金色，闻所未闻！
朱黑胖双手合十，一脸虔诚：“这定是上天眷顾东家和程小姐！在您二位大婚之际，降下此等‘天蚕’，吐出金丝，此乃‘龙凤呈祥、金玉满堂’之兆啊！俺已经想好了，咱们就管这个叫‘格物金蚕’！俺要好好培育它们，争取在大婚之前，用这金丝织出一块独一无二的盖头！”
林凡看着那几只“格物金蚕”，又看看激动得快要手舞足蹈的朱黑胖，一时间心绪复杂。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朱黑胖又歪打正着弄出了什么新品种？若是平时，他定要好好研究一番，但在此敏感时刻，出现这种“祥瑞”，是福是祸，犹未可知。过于高调，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非议。
他正想开口让朱黑胖低调处理，程处寸却抢先一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些蚕宝宝，对朱黑胖道：“朱师傅果然是我林府的福将！此等吉兆，断不可辜负。你便好生照料这些‘金蚕’，所需用度，尽管支取。若能织出金丝盖头，本小姐重重有赏！”
“得令！”朱黑胖大声应道，干劲十足地端着他的“祥瑞”下去了。
林凡看向程处寸，低声道：“处寸，此事是否太过招摇？眼下……”
程处寸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林员外，越是多事之秋，越需要一些‘喜事’来冲淡紧张。陛下若听闻我未来夫婿府上出现‘天降祥瑞’，只会觉得这是皇家赐婚顺应天意，是吉兆，是盛世之象。这比我们自己做多少‘自污’之举，都更能安抚圣心。况且，”她顿了顿，“这金蚕若真能成事，于我大唐丝绸业，亦是好事一桩。”
林凡恍然，程处寸这是要借“祥瑞”之名，行“固宠”之实，同时还能推动实业发展。这份心思和魄力，让他再次刮目相看。
然而，表面的“祥和”与“喜庆”，终究无法完全掩盖暗处的波涛。
当晚，王伟再次带来密报，这一次，消息更加令人不安。
“老板，月大家紧急传信。百骑司在清理登州爆炸现场时，除了发现硫磺、硝石和特殊石油残留外，还找到了一些……破碎的陶瓷碎片，上面沾染了同样的爆炸物。经过秘密比对工艺和胎质，初步判断，这些陶瓷……很可能出自官窑！”
“官窑？！”林凡霍然起身，脸色骤变。
官窑瓷器，专供皇室和朝廷使用，流出的管控极其严格。“鼍龙”的人，怎么可能弄到官窑的瓷器来盛放爆炸物？除非……
除非朝中，或者宫内，有他们的内应！而且地位不低！
这个消息，比爆炸本身更让林凡感到寒意刺骨。
敌人不仅拥有了危险的爆炸物，其触手，可能已经深入了大唐的权力核心！
陛下知道了吗？月倾城传递此消息，是警告，还是……另有所指？
林凡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这个看似置身事外、只顾着结婚享乐的安乐县伯，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这突如其来的“金蚕祥瑞”，在这诡谲的局势下，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第17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