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廊壁在应急红光的扫掠下忽明忽暗,像是巨兽受伤后仍在规律搏动的血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臭氧、铁锈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有机质腐败的气味,吸入肺中都带着一股刺麻感。刚才与自动防御机枪和激光网格的激战留下的弹孔与灼痕遍布四周,几具冒着电火花的警卫机器人残骸散落在角落,被老金谨慎地踢开,以免发生二次爆炸。
“屏障发生器能量低于百分之二十,”一个名叫疤脸的拾荒者喘着粗气,检查着腕部装置,脸上那道狰狞的旧伤在红光下显得更加可怖,“再来一波刚才那种强度的,‘铁幕’可就成破布帘子了。”
“省着点用,”老金的声音沉稳,但紧握着他那把改装步枪的手背青筋微凸,“杨工,还能不能从这鬼地方的系统里抠出点能量来?或者把它那该死的防御系统彻底关掉?”
杨萤靠在一面布满线路接口的墙边,她的便携终端正通过一条物理线缆接入墙上的一个端口。屏幕上的数据流飞快滚动,映照着她凝重的脸庞。“很难。主控制系统似乎被物理隔离或者加密等级极高。警报触发后,冗余系统接管了大部分权限。我正在尝试接入一个低级别的环境维护子网络,希望能获取更详细的结构扫描图,或者……找到一条能绕过前面那坨‘能量淤泥’的路。”她说着,抬头望向前方廊道的尽头。
那里,原本正常的合金墙壁和地板逐渐被一种暗紫色的、仿佛具有生命的晶簇所覆盖、侵蚀。这些晶簇微微脉动着,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柔和光芒,正是它们散发出的能量场,让黄凌感到太阳穴一阵阵抽紧,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轻轻扎刺。这种能量场与锈锚岛依靠的地脉能量同源,却更加狂暴、混乱,充满了某种……饥饿感。
“那就是数据核心室的方向?”黄凌低声问,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那枚来自父母的芯片隔着衣物微微发烫,与前方能量场的脉动产生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共鸣。他的“感知”在这里变得异常敏感,但也更加难以驾驭,无数混乱的能量流信息碎片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意识,让他头晕目眩,难以分辨出具体的有用信息。
“地图显示是的,”杨萤敲击了几下键盘,调出一张模糊的扫描图,“但这条主廊道完全被那种能量结晶堵塞了。能量读数高得吓人,直接穿过去……后果难料。”
“绕路呢?”老金追问。
“正在找……有了。”杨萤的屏幕亮起一张新的示意图,“侧面有一条旧的通风管道和维护通道网络,理论上可以通到数据核心室的后方。但年代久远,结构完整性未知,而且地图上没有标注里面的具体情况。”
“总比硬闯那玩意儿强。”疤脸啐了一口,“谁知道碰了那紫水晶会不会变成外面那些蚀骨种的亲戚。”
队伍简单商议了一下,很快达成了共识。绕路是当前唯一可行的选择。在老金的指挥下,两名拾荒者用激光切割器小心翼翼地在侧面墙壁上切开了一个可供人匍匐通过的入口,后面果然是一条漆黑、布满灰尘的狭窄管道。
一股陈腐、带着霉味的空气立刻涌出,让人忍不住咳嗽。管道内部空间极其逼仄,只能容一人弯腰前行,四周管壁冰冷粗糙,不时有冷凝水滴落。
黄凌主动要求走在最前面,他的感知能力在这种封闭、能量干扰相对较小的环境里,或许能提前预警危险。杨萤紧随其后,她的终端可以提供方向和有限的环境扫描。老金断后,经验丰富的他负责确保后方安全。
管道内异常安静,只有队员们沉重的呼吸声、衣物摩擦管壁的窸窣声和偶尔金属应力发出的轻微呻吟。黑暗浓得化不开,只有头盔上的战术灯射出微弱的光柱,在无尽的幽暗中切开一小片视野。
“能量场的感觉……减弱了,”黄凌一边艰难地前进,一边低声通过通讯器说,“但有一种……别的感觉。”
“是什么?”杨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警惕。
“说不清……很微弱,像是……回声?”黄凌努力捕捉着那缥缈的感觉。那不是能量流动,更像是一种残留的印记,散落在冰冷的空气和金属之中。越往里走,那种感觉似乎越清晰。
渐渐地,他仿佛听到了一些什么。
起初极其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层听到的声音。但随着深入,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是断断续续的人声。
“……第三阶段注入必须稳定……任何波动都可能引发连锁……”
“……样本‘潘多拉’活性异常……建议终止实验……”
“……不!这是我们最接近成功的时刻!能量输出已经超出了预期百分之四百!这是奇迹!”
“……警报!地脉压力指数突破临界阈值!无法抑制!”
“……撤离!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救救我!门锁死了!……”
“……为了未来……必须有人记住……”
恐惧、狂热、绝望、决然……无数激烈的情感碎片伴随着那些只言片语,像是幽灵的低语,涌入黄凌的脑海。他猛地停下脚步,呼吸变得急促。
“凌子?怎么了?”老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们……没听到吗?”黄凌的声音有些发颤。
“听到什么?除了该死的水滴和我们的呼吸,什么都没有。”疤脸抱怨道。
杨萤沉默了一下,“我这里的传感器没有检测到异常声波。黄凌,你感知到了什么?”
“声音……过去的声音……”黄凌艰难地描述着,“像是……这座研究所毁灭时留下的一些……回响。地脉能量……它好像……记录了些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地脉能量不仅能影响物质,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烙印下信息甚至情感,那它所蕴含的秘密和危险性,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和恐怖。父母研究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能分辨出具体内容吗?”杨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这或许是了解当年真相的另一个途径。
黄凌集中精神,努力过滤着那些混乱的碎片。“……很乱……他们在争论……实验失控了……有人在求救……还有……‘潘多拉’……一个代号?……‘必须有人记住’……”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芯片猛地灼热了一下,一段比之前清晰得多的“声音”碎片陡然冲入他的意识。
那是一个温和而焦急的女声,语速很快,充满了紧迫感:“……凌,记住,芯片是关键……平衡之钥不在控制,在于引导……能量自有其意志……找到‘摇篮’……”
声音戛然而止。
黄凌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妈……?”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心脏狂跳。那是母亲的声音!虽然经过能量的扭曲变得有些陌生,但那独特的语调和使用他小名的习惯,绝不会错!
“你听到了什么?”杨萤立刻追问,她察觉到了黄凌剧烈的情绪波动。
“我母亲……她留下了一段信息……”黄凌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深深的困惑,“她说……芯片是关键……平衡之钥……在于引导,不是控制……能量有它自己的意志……还有,要找到‘摇篮’?”
“摇篮?”杨萤重复着这个词,快速在终端数据库中搜索,“没有匹配的项目代号。‘平衡之钥’……这像是一个理论或者某个设备的名称。引导而非控制……这似乎是一种不同于联盟现行技术路线的理念……”
这段突如其来的信息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门,但门后却是更深的迷雾。父母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并且留下了指引。但这指引的含义,却如此晦涩难懂。
“继续前进,”老金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既然有指引,说明路没走错。答案可能就在前面。”
黄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母亲的留言给了他巨大的冲击,也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他更加专注地感知着前方。
又前进了大约十分钟,期间通道多次转弯、向上攀爬,甚至有一段需要涉过齐膝深的、散发着怪味的积水。黄凌的感知中,那种能量的压迫感再次逐渐增强,意味着他们正在重新接近主能量场区域。
突然,他举起手,示意停止。
“前面有光……还有声音。不是回响,是现在的!”他压低声音说。
队伍立刻进入警戒状态,熄灭了大部分灯光,武器悄然上手。
他们小心地爬到一个通风管道的出口栅格处。栅格之外,是一个相对宽敞的设备平台,下方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暗紫色的光芒从下方弥漫上来,正是那种异常能量结晶的光辉。
而平台上,赫然站着几个人影!
他们穿着灰白色的、带有奇异符号的长袍,与之前遭遇的唤脉教派信徒装扮一致!其中两人正在平台边缘安装着什么装置,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的能量中继器或者信号放大器。另外三人则守护在周围,手中握着镶嵌有能量晶核的怪异武器。
“是教派的杂碎!”疤脸几乎要吼出来,被老金一把按住。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比我们还快?”一个拾荒者难以置信地低语。
杨萤脸色凝重,“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捷径,或者……研究所里有他们的内应或早就布置好的传送点。”
黄凌的心沉了下去。教派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已经完全暴露,而且争夺数据的对手不止联盟的潜在干预,还有这些疯狂的教徒。
就在这时,下方巨大的空间——显然就是数据核心室的主厅——传来了动静。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核心室内走了出来,登上平台。他同样穿着教派长袍,但材质明显更加精美,脸上带着一个暗金色的、雕刻着蝎子图案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他手中握着一根权杖,杖顶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跳动着强烈紫光的晶核,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黄凌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
即使隔着面具,黄凌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扫过平台,带着一种审视和绝对的权威。周围的教徒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祭司大人,”一个安装装置的教徒报告道,“‘共鸣器’已布置完成,可以加强教宗大人与此地核心能量的联系。”
被称作祭司的男人微微颔首,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而带着某种金属般的磁性回响,令人极不舒服:“很好。‘圣印’的刻画呢?”
“已完成三分之二,核心区的能量太强,进度稍慢。”
“加快速度。教宗需要这里的力量,需要那些被遗忘的知识来完成最终的净化。”祭司的目光投向下方那一片紫光氤氲的核心区,语气中充满了狂热,“当年的懦夫们选择了封锁和逃避,但他们无法永远埋葬真相。地脉的意志,终将得到彰显。”
他顿了顿,忽然微微偏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面具下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黄凌他们藏身的通风口方向。
黄凌瞬间屏住了呼吸,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那目光并非直接看到,却带着一种对能量异常的敏锐感知。
祭司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仔细感应着什么,然后缓缓地、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我好像……闻到了一些不该存在于此的‘小老鼠’的气味。”
通风管道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