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尹书恒把同学们的捐款，递给抱着教案的李老师，又和高圆圆一前一后踩着走廊里散落的阳光回到教室时，一眼就看见洛阳还趴在靠窗的课桌上，笔尖在练习册上沙沙游走。
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他微垂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睫毛的阴影，连带着半边手臂以及练习册都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这么用工啊？”尹书恒把书包往桌洞里一塞，拉过椅子坐下时带起一阵风，“下了课不出去透透气、跟那帮男生抢抢篮球，倒在这儿跟数学题较上劲了？”他说着，视线扫过洛阳草稿本上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对勾，忍不住挑了挑眉。
洛阳的笔尖顿了顿，头却没抬，声音闷闷地从练习册上方飘过来：“我突然觉得这些数学题……还挺有意思的，便生出一种特别的偏爱。”
“哦——有意思！”尹书恒拖长了调子，偷偷冲走过来的高圆圆挤了挤眼，心里直乐：这小子连“偏爱”都用上了，前几天还对着函数图像唉声叹气呢。
高圆圆抱着胳膊凑过去，手指轻轻点了点洛阳的草稿演算本：“哟，这不是我们平时看见数学就头疼的洛阳同学吗？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咋突然就对这些弯弯曲曲的公式偏爱起来啦？”她故意把“偏爱”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尾音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洛阳这才停下笔，“啪”地合上笔帽，抬起头时眼神亮晶晶的，一本正经得像在做什么重要报告：“你看啊，这道题就像个藏着秘密的谜题，你得一点点找线索——先把已知条件拆解开，再套公式、画辅助线，就跟侦探破案似的。”
他说着，指尖在一道几何题上敲了敲，“等你解出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突然拨开了一团雾，心里亮堂得很，恒生出一种自豪感来。”
尹书恒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行啊洛阳，这是突然开窍了？不过话说回来，老闷头写作业也不行。”他指了指窗外，几个男生正在操场上追着足球跑，喊声都传到教室里来了，“课间得出去活动活动，不然脑袋该转不动啦，小心等会儿上英语课犯困。”
洛阳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耳朵尖微微泛红：“知道啦，就差这道题了，解出来我就出去溜达两圈。”说着又赶紧抓起笔，笔尖在纸上“唰唰”动起来，像是怕思路跑了似的。
正说着，走廊里传来一阵清脆的上课铃声，带着点急促的节奏。洛夏和赵敏，众多同学涌入了教室，紧接着，穿着米色风衣的英语老师陈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来。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洛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数学练习册塞进桌洞，抽出英语课本摊开，背脊挺得笔直。
洛阳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第一个单词。阳光从窗户移到了他的笔记本上，把“apple”这个词照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黑板，连陈老师随口提的一个语法点都记了下来，笔尖在纸上划过时，比刚才做数学题时更轻，却更坚定。
尹书恒看着身旁专心致志的洛阳，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小子身上那股较真的劲儿，还真有点冲劲。以前咋没发现，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太阳还亮堂呢。这小子的潜力好像被揭发出来了。
突然，尹书恒想起前两天，洛阳在课间随口说的那句“这次测验我可不会让你”，像根小刺扎在他心里——不行，绝不能被比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的力道都重了几分。整节课，陈老师讲的每一个知识点都像被他攥在手里，连后排同学偷偷传零食的窸窣声都没能分走他半分注意力。直到一张折叠的小纸条“啪嗒”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他才猛地回神。
“哟，你这是被洛阳刺激到啦？”娟秀的字迹带着点戏谑，不用看也知道是邻桌的高圆圆递的纸条。
尹书恒刚捏起纸条，头顶就投下一片阴影——陈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过来，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他手上。
“哗啦”一声，纸条从他指缝间滑落，正好被陈老师弯腰拾起。讲台下的空气瞬间凝固。
尹书恒只觉得后颈发烫，眼睁睁看着陈老师捏着纸条，走到高圆圆桌前，讲课的声音没停，手里的粉笔却“笃笃”敲了敲桌面，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层薄冰。
高圆圆的脸“唰”地红透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头埋得快碰到胸口。
下课铃刚响，洛阳就伸着懒腰凑过来，胳膊肘捅了捅尹书恒的腰：“行啊你，和高圆圆这是……暗度陈仓？”
尹书恒揉着太阳穴苦笑：“别瞎扯。”两人并肩往操场走，塑胶跑道的味道混着青草香飘过来。
洛阳却不依不饶，眼睛亮晶晶的像揣了颗小太阳：“那纸条上写啥了？陈老师那眼神，跟抓着现行似的。”
尹书恒脚步一顿，随即扯开嘴角笑了笑：“没看清，被她直接收走了。”
“啧啧，”洛阳晃着脑袋，“用不了一节课，你们就得成班里的头条。”
此时，教学楼里就传来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一群被惊飞的麻雀。
尹书恒回头，正看见高圆圆站在教室门口，平时总是扬着的下巴此刻绷得紧紧的，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你们俩快给我解释清楚！”她气冲冲地跑过来，马尾辫甩得笔直，“那根本不是情书！她们瞎传什么呢！”
尹书恒摊开手，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看，这就是麻烦。”
洛阳突然拍手：“想澄清还不简单？找陈老师说清楚啊。”
三人往办公室走时，高圆圆的手指一直绞着校服衣角。陈老师正低头批改作业，红笔在本子上划出整齐的勾叉，见他们进来，抬了抬眼镜：“有事？”
“陈老师！”高圆圆的声音都带了哭腔，“那张纸条真的不是情书，我就是跟尹书恒开个玩笑！”
陈老师放下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倒是温和，眼神却带着审视：“高圆圆，你觉得上课传纸条，是班干部该做的事吗？”
高圆圆的肩膀垮了下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们这个年纪，心思该放在哪里，不用我多说吧？”陈老师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尹书恒，“你是班长，全班都看着你呢。你俩这举动，让同学们怎么想？”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口茶：“那张纸条，我已经交给你们班主任了。”
“什么？”尹书恒和高圆圆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高圆圆的眼泪“啪嗒”掉在鞋面上，声音都带了哭腔：“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
办公室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空气里的粉笔灰吹得四处飘。
尹书恒看着高圆圆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刚才那句“麻烦”说得太重了——谁也没想到，一张玩笑纸条，会闹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