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走父亲怀表的那天,伦敦正下着十年不遇的暴雨。
那块银质怀表永远躺在他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被施了十二道防护咒——当然,这难不倒一个继承了莱斯特兰奇血脉和母亲解咒天赋的十一岁男孩。当表盖弹开的瞬间,一股冷冽的松木香混着旧羊皮纸的气息扑面而来,表盘内侧刻着那句我从小看到大的箴言:阴影中的光才是真正的光。
可指针是静止的。
因为它需要新的记忆才能走动。父亲的声音突然从书房门口传来。我吓得差点把怀表扔进墨水瓶里。他斜倚着门框,黑袍下摆沾着温室带回来的泥点,左眼角那道细长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像一道银线。
您年轻时是什么样子?我脱口而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银表盖。
父亲的目光落在怀表上,仿佛穿过时光凝视着什么:比你现在矮半个头,魔药课总拿满分,守护神是只总爱挠书架的黑豹。
还有呢?我追问,比如...闯过祸吗?
他嘴角浮现一丝极淡的弧度:去问你教父。
***
教父德拉科的庄园像座水晶棺材。当我把怀表推到他面前时,他正用银匙搅动红茶的手顿住了,铂金色长发在颈后束成利落的马尾,无名指上的蛇形戒指泛着冷光。
梅林啊,他轻笑,阿尔文居然还留着这个。指尖划过表盖内侧的刻痕,想知道什么?你父亲往斯内普的洗发水里加变色药剂?还是他六年级时为了销毁黑魔法器物炸飞了半个有求必应屋?
窗外雨声渐密。教父灰蓝色的眼睛在蒸汽中变得朦胧:我第一次见你父亲时,他正把面包屑撒进黑湖喂鱼。贝拉特里克斯的侄子——所有斯莱特林都等着看他会是个多么阴沉的怪物,结果他抬头看过来时,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干净得像刚擦过的水晶球。
他忽然起身走向壁炉上方的鎏金柜,取出一只蒙尘的黑胡桃木匣。匣盖弹开的瞬间,腐朽的羊皮纸气息裹挟着薄荷的清凉扑面而来。
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在我膝头:两个少年并肩躺在魁地奇球场的草地上。铂金头发的教父笑得肆意张扬,而黑发间缀着银丝的父亲——梅林啊,他竟穿着格兰芬多的猩红毛衣!阳光把他左眼角的疤痕融化成一道金线,他指尖捏着一朵雏菊,花瓣正飘落在教父敞开的领口。
1996年春天,教父的声音像浸了雨水的丝绸,你父亲打赌能让我主动摘下马尔福家的传家领带。他拿起匣中一枚蓝宝石脱落的蛇形耳钉,代价是他在魔药课上炸了坩埚,被斯内普罚洗了整整一月的蟾蜍内脏。
***
深夜我溜进霍格沃茨的猫头鹰棚屋。父亲的怀表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我学着教父教我的咒语,将魔杖尖抵住表盘:回忆显现!
表盖突然发烫!银色雾气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十六岁的父亲——他正被倒挂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天花板上,墨绿院袍翻卷着露出里面的格兰芬多红毛衣。布雷斯·扎比尼在下方狂笑,而教父举着魔杖的手在发抖,不知是气还是笑。
放我下来,德拉科。倒影里的父亲声音平静,头发垂落像黑色的瀑布,除非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床头藏着赫敏·格兰杰的魔咒笔记。
你翻我东西?!教父的魔杖迸出火星。
观察,亲爱的马尔福。父亲晃了晃身子,毛衣下摆扫过教父的鼻尖,你今早袖口沾了笔记边缘特有的金粉墨水。
场景碎裂重组。此刻的父亲蜷缩在魔药学办公室角落,鼻梁上架着斯内普油腻的旧眼镜,正对着一锅冒泡的紫色液体皱眉。年轻的斯内普教授黑袍翻滚如蝙蝠:如果这锅缓和剂再失败,莱斯特兰奇,我就把你扔进巨乌贼的餐盘!
或许该加入月见草汁液中和毒性?父亲突然抓起水晶瓶。
住手!斯内普的咆哮和爆炸声同时响起。紫色黏液如烟花般炸开,父亲被气浪掀飞,后背重重撞上书架。斯内普的尖叫被淹没在倾盆而下的魔药雨里——那些昂贵的非洲树蛇皮、龙爪粉和珍珠鼻涕虫的黏液,全黏在了他一丝不苟的黑发上。
滚出去!斯内普从黏液里拔出魔杖,杖尖直指父亲,禁闭!直到毕业!
父亲抹了把脸上的紫色黏液,银灰色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亮:值得,教授。至少我们证明了月见草确实有效。
***
怀表在我掌心剧烈震动。最后浮现的画面让我屏住呼吸——父亲独自跪在硝烟弥漫的城堡废墟里。他黑袍破碎,左眼角的伤口渗着血,怀里抱着一个铂金色头发的少年。食死徒的绿光在不远处炸裂,映亮他颤抖的手指正将一瓶银色液体灌进对方苍白的唇间。
喝下去,德拉科...他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点福灵剂...
一道绿光突然直射而来!父亲猛地转身护住怀里的人,魔杖向后甩出一道刺目的红光。咒语相撞的爆裂气浪掀飞他的兜帽,黑发间那缕银丝在火光中如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
雾气倏然消散。怀表地合拢,冰凉的金属贴着我的掌心微微发烫。
***
我在地窖门口堵住了父亲。他袍角沾着新切的瞌睡豆汁液,手里抱着一摞五年级的魔药论文。
您为教父挡过死咒。我把怀表塞进他掌心。
父亲的目光在表盖上停留了一瞬:他告诉你的?
怀表告诉我的。我指着自己左眼角相同的位置,这道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他忽然抬手,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伤疤。这个动作如此熟悉——每次我炸了坩埚或是被游走球击伤,他总会这样触碰我的伤口,仿佛确认我仍完好存在。
他收回手,这是更早之前,我试图销毁贝拉特里克斯的黑魔法器物时,被她的钻心咒剐蹭的。
我们沉默地穿过走廊。月光透过高窗,在他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走到旋转楼梯时,他突然开口:你看到的那个晚上...我失败了。福灵剂没能救回所有人。
但您救了教父。
父亲停在滴水兽石像旁。银灰色眼眸倒映着塔楼的灯火,像藏了无数未诉说的星辰:有些战斗的胜利不在于拯救多少,而在于你愿意为谁转身。
***
那夜我在天文台待到凌晨。当星辰渐隐时,我掏出怀表打开表盖。静止的指针忽然颤动起来,在黎明的微光中缓缓走动。表盘内侧浮现新的刻痕——是我昨夜画下的场景:倒挂的父亲、爆炸的魔药、废墟中交握的手。
最后一笔落下时,冰凉的金属突然变得温热。父亲的声音仿佛穿透时光在耳畔低语:现在它是你的了。
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一只银色的黑豹守护神跃上栏杆,巨大的爪子轻巧地落在我的羊皮纸堆旁。它低头嗅了嗅怀表的刻痕,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化作流光消散在渐亮的天空里。
我抚过表盖上的箴言,终于懂得父亲从未说出口的秘密——那些凝固在时光里的勇气、狼狈与温柔,最终都成了照亮阴影的光。
(怀表齿轮开始转动的轻响中,西里斯将一朵沾着晨露的雏菊夹进表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