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暗与寂静中继续流淌,唯一的参照是那规律的能量脉冲,以及随之而来的、脖颈上“精神枷锁”细微的共鸣刺痛。苏洛已经能大致估算出,每间隔大约三到四个小时,会有一次脉冲。而每两次脉冲之后,金属门下方会打开那道狭窄的缝隙,推进来一份维持生存的最低限度补给——一块灰扑扑的营养块和一小杯水。
他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进食,饮水,保存体力,然后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脉冲和枷锁的感知中。每一次脉冲到来,他都尝试用那微弱的精神力,模拟着地底传来的那一丝“躁动”,去叩击共鸣点。
结果微乎其微。除了偶尔一次比一次更难以捕捉的、几乎可以认定为幻觉的轻微“升温”感,枷锁依旧冰冷坚固,体内的银色力量死寂如渊。
但变化,发生在身体上。
饥饿感越来越强烈。最初的那点营养块和水,似乎已经无法满足身体最基本的消耗。虚弱感在加剧,肌肉开始出现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思考也变得有些迟滞。他知道,这不是正常的饥饿,更像是一种……有计划的身体消耗。裁决所在测试他的生理极限,或者说,测试“精神枷锁”在宿主极度虚弱状态下的表现。
他强迫自己咽下那味道令人作呕的营养块,像吞咽砂石。必须坚持下去。只要那微弱的脉冲共鸣还在,就还有希望。
就在他感觉意识因为饥饿而有些模糊的时候,新送来的那份补给,出现了变化。
营养块……变小了。只有之前的一半大小。水杯里的水,也明显少了一截。
苏洛拿着那块明显缩水的营养块,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像之前一样,快速地、机械地将其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吞咽。又将那少得可怜的水一饮而尽。
果然,实验进入了下一阶段。加速消耗。
他靠在墙壁上,感受着胃部因食物严重不足而传来的、更加强烈的绞痛,以及一阵阵因为低血糖引起的眩晕。身体的本能在尖叫,催促他寻找更多食物。
但他只是闭上眼睛,将注意力更加集中地投向地底传来的脉冲。
虚弱,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当身体机能下降到一定程度,某些平时被掩盖的感知,可能会变得清晰。
他等待着。
***
“火种”总部,某间高度屏蔽的监控室内。
判官站在巨大的光幕前,上面分割出数十个小窗口,显示着不同收容单元内的实时数据和监控画面。其中,07号收容室的窗口被放大到中央。
苏洛的生命体征数据曲线,正稳定地在一个较低的水平线上运行,心率、血压、代谢率……所有指标都显示他的身体正处于持续的虚弱状态,符合能量摄入严重不足的预期。
“生理指标持续下降,已接近预设的第一阶段警戒线。”一名穿着白袍的数据分析员报告道,“‘精神枷锁’运行稳定,能量抑制率保持百分之九十九点八,未检测到目标能力复苏迹象。”
判官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苏洛蜷缩在黑暗中的热成像轮廓,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情绪波动值?”他问道。
“持续低位,无明显峰值。目标表现……异常平静。”数据分析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对于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刚刚经历能力失控并被囚禁的人来说,这种平静显得极不寻常。
判官沉默了片刻。苏洛的反应,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绝望的挣扎,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顺从和……等待?他在等什么?
“继续观察。按计划减少补给配给,记录‘枷锁’在不同生理状态下的所有数据波动。”判官下令,“深度精神评估准备得如何了?”
“设备已校准,人员就位。随时可以开始,判官大人。”
“再等等。”判官看着屏幕上那个平静得过分的热成像轮廓,“等他再‘饿’一会儿。”
他需要看到苏洛的极限,需要看到在生理本能压倒理智时,他是否还能维持这种诡异的平静,或者,那沉寂的能力是否会因为极致的虚弱而产生预料之外的变化。
罗鸣先生需要的是确定性和可控性。任何不确定性,都必须被排除在“黎明计划”之外。
***
地下七层,07号收容室。
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苏洛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泥沼,每一次思考都变得异常艰难。身体的颤抖更加明显,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寒冷和虚弱而轻微打颤的声音。
脉冲再次传来。
嗡……
这一次,在共鸣发生的瞬间,苏洛没有立刻去模拟叩击。他将全部残存的意识,都聚焦在那因虚弱而变得异常敏感的躯体感知上。
他“感觉”到了!
不是枷锁的共鸣,而是在那共鸣发生的刹那,他体内那片被冻结的银色力量,最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像是一颗被冰封的心脏,在极寒之下,顽强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收缩了一次。
非常非常微弱,若非他正处于这种意识模糊、身体感知被放大的特殊状态,绝无可能发现。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源自地底脉冲的“躁动”感,顺着那无形的连接,传递过来,与那微弱的跳动,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呼应!
不是冲突,而是一种……同频的震颤?
这银色力量,与地底的能量脉冲,存在着某种他尚未理解的关联?!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笼罩他意识的迷雾,让他精神猛地一振!
饥饿和虚弱依旧存在,甚至更加强烈。但一股新的力量,却从这绝望的发现中悄然滋生。
他不再仅仅是等待和试探。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每一次脉冲共鸣时,去捕捉、去记忆那股来自地底的“躁动”频率,去感受它与自己体内那死寂力量之间,那微弱却真实的联系。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最终能导向何处。
但这片绝对的黑暗和禁锢之中,他终于抓住了一点属于自己的、真实的东西。
哪怕它渺小如尘埃,危险如深渊边缘的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