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强忍着恶心感重新握紧电磁步枪。视野边缘似乎还残留着精神风暴席卷后的彩色噪点。两名火种同伴摇晃着试图重新站稳，清道夫部队的射击出现了短暂的凌乱。
而彩车残骸上，那裂嘴小丑的双臂依旧高举，如同汲取着无形养分的诡异植物。它周围那几个融合怪物的气势节节攀升，破损处蠕动着修复，散发出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必须做点什么！马尔科姆的目光死死锁定小丑，那个一切混乱的核心。常规攻击似乎对它无效，凯特也……
凯特！
他猛地按住耳机，里面只有一片死寂，连之前那压抑的喘息声都消失了。
“凯特！回答！听到请回答！”
没有回应。一种冰冷的不安攫住了他的心脏。凯特从未在任务中完全失联。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那个刚刚修复完毕、形似多节虫的融合怪物，发出一声饱含恨意的尖啸，放弃了原本的目标，如同失控的列车般朝着马尔科姆猛冲过来！它庞大的身躯碾过地面，带起一路烟尘，速度快得惊人！
马尔科姆瞳孔骤缩，来不及细想凯特的情况，生存本能让他向侧后方急退，同时抬枪射击。电磁弹命中怪物的甲壳，爆开一团团粘液，却无法阻止其冲势！
眼看那布满吸盘和锐刺的狰狞口器就要将他吞没——
“左边障碍物！三点钟方向，那辆废弃巴士！”一个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是凯特的声音！但……不对！这不是通过耳机传来的！这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炸开，带着一种奇特的回响，冰冷，空洞，仿佛来自遥远的深渊，却又异常清晰。
马尔科姆浑身一僵，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一个狼狈的侧扑翻滚，险之又险地躲到了那辆侧翻的校车巴士残骸之后。
几乎同时，多节虫怪物狠狠撞上了巴士残骸！
轰隆！
金属扭曲撕裂的巨响震耳欲聋。巴士残骸被撞得平移了数米，侧面深深凹陷下去。
马尔科姆背靠着剧烈震颤的金属车身，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内衬。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凯特？”他试探着在脑海中回应，难以置信。这是……她的能力？心灵感应？以前从未有过！
没有直接回答。但下一秒，一股冰冷的信息流强行涌入他的脑海——不是语言，是纯粹的图像和感知数据。
他“看”到了多节虫怪物体内能量流动的脉络，几个关键的、相对脆弱的能量节点如同闪烁的红点般被标注出来。他甚至能“感知”到怪物下一次攻击的预兆——它尾部那根隐藏的、蓄势待发的毒刺正在微微调整角度。
这感知来得如此突兀而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冷静。
马尔科姆来不及细究这变化的诡异，战斗本能让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猛地从巴士残骸后探身，电磁步枪循着脑海中那清晰的指引，连续点射！
砰！砰！砰！
三发电磁弹精准地命中了三个被标注的能量节点。
“嘶——！！！”
多节虫怪物发出了远比之前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能量节点被破坏引发了小范围的连锁爆炸，粘液和碎肉四处飞溅，冲势戛然而止，痛苦地蜷缩起来。
有效！但马尔科姆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更深的寒意。凯特到底怎么了？
***
控制室内，凯特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焦地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不再需要屏幕了。
整个战场，以一种全新的、令人战栗的方式，直接呈现在她的“意识”之中。
她“看”到的不再是色彩，而是……弦。无数根纤细的、颤动的、散发着不同“情绪”波动的弦。
清道夫士兵们是短促、规律的灰色短弦，发出稳定的脉冲。两名火种同伴是较为明亮、但波动剧烈的蓝色和黄色光弦。那些融合怪物，则是数根不同颜色的弦被强行扭曲、缠绕在一起的污浊结块，发出刺耳嘈杂的噪音。
而那个小丑……它没有弦。它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空洞”，所有从广场异变人身上散发出的、代表恐惧、狂乱、痛苦的暗色弦线，正如同被黑洞牵引般，源源不断地汇入这个空洞，经过某种难以理解的转化后，又化作更粗壮、更狂暴的弦线，注入到那些融合怪物体内，强化着它们。
她刚才，就是无意识地拨动了连接马尔科姆和那只多节虫怪物的几根“弦”，将信息直接“传递”了过去，并引导了他的攻击。
这过程……毫不费力。甚至……带着一种令人上瘾的掌控感。
（原来……可以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将“意识”延伸出去。这一次，她“触碰”到了那名女性火种——地控者——周身环绕的、代表“坚定”与“焦躁”的土黄色光弦。
她轻轻拨动了其中代表“焦躁”的那一根。
正在凝聚石盾抵挡骨刃怪物攻击的女性火种，动作猛地一滞，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几乎无法抑制的烦躁。她构建的石盾边缘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有趣。）
凯特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
她又将“意识”转向那个不断发出干扰音波的肉瘤怪物。它体内无数张嘴巴开合，每一张嘴都连接着一根代表“噪音”的尖锐弦线。凯特的意识如同无形的手指，在其中几根弦上轻轻一拂——
肉瘤怪物的音波攻击瞬间走调，变得杂乱无章，甚至有几个声波在它自己体内互相冲撞，让它庞大的身躯痛苦地扭动起来，对力场火种的干扰骤然减弱。
“好机会！”男性火种压力一轻，立刻全力催动力场，将那个行动如风的骨刃怪物死死禁锢在原地。
清道夫们的火力趁机倾泻而上，瞬间将骨刃怪物打得千疮百孔。
战局似乎在向好的方向扭转。
但没有人知道，这短暂的优势，来自于控制室内那个正在悄然发生可怕蜕变的女人。
凯特沉浸在这种全新的感知和操控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她的身心。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俯瞰众生的超然。那些挣扎、战斗、死亡……在她看来，不过是无数弦线的振动与断裂，一场宏大而……瑰丽的交响。
她甚至开始尝试去“理解”那个小丑形成的“空洞”。她的意识小心翼翼地靠近，如同靠近一个危险的漩涡。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触碰到那片“虚无”的边缘时——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蛰伏的毒蛇，猛地从“空洞”深处反扑过来！
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识别，与邀请。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影像强行塞入她的脑海：无数扭曲的弦线在黑暗中狂舞，共同构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笑脸。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世界底层，直接在她灵魂中响起：
“……看见了吗……这才是真实……加入……共鸣……”
“啊！”凯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从那种超然的状态中跌落，意识如同被烫伤般缩回。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
那是什么？小丑背后的……东西？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令人不适的影像和声音。但那种接触到“真实”的战栗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更深层次的诱惑，却如同种子，在她心底悄然扎根。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战场。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正在一辆车后更换弹匣、神色凝重警惕的马尔科姆。
他周身环绕的深蓝色光弦，稳定，坚韧，代表着秩序与守护。
但在这一刻，在凯特被那种宏大“真实”冲击过后的感知里，这稳定的蓝色，显得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格格不入。
甚至，有些碍眼。
一个微弱的、黑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如果……拨动一下……会怎样？）
她看着马尔科姆那根代表“警惕”与“专注”的主弦，意识如同无形的手指，缓缓地、带着一丝病态的好奇，靠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