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曼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他手中那枚乌黑的钢针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艾米尔压下急促的呼吸,体内奔涌的银色细流缓缓平复。他看向扎曼,对方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而非解决了一个足以让普通火种小队头疼的异变体。
“情况有变,火种发现了。”艾米尔言简意赅,目光扫向远处越来越近的引擎轰鸣声。
扎曼推了推眼镜,脸上看不出喜怒。“意料之中。你闹出的动静不小。”他侧耳倾听了片刻,“来的还是精锐,‘惩戒’小队,带队的是莎拉·伊斯特尔。她很难缠。”
他直接点出了莎拉的名字和所属,情报之精准,让艾米尔心中寒意更盛。
“地底的东西,你接触到了什么?”扎曼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核心。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似乎能剖开艾米尔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那丝新生的银芒。
艾米尔没有立刻回答。他感受到脚下地魂的心跳似乎因为扎曼的靠近而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排斥?地魂不喜欢“神谕”的人?还是不喜欢扎曼身上那股隐藏的尖锐?
“一个……地方。”艾米尔选择性地透露,“很古老。它给了我一些……信息。”他无法具体描述那庞杂的知识流,只能给出模糊的指向。
扎曼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亮光,像是确认了什么。“‘源点’……果然存在。”他低声自语,随即看向艾米尔,“那些信息,是关键。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先知需要知道你看到的一切。”
先知……“神谕”的高层。艾米尔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踏入对方的核心圈。但他没有选择。
“怎么走?”他问。火种的包围圈正在收缩,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扎曼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指向泣墙方向那更加深邃的黑暗。“走那边,穿过‘叹息回廊’,那里有我们布置的接应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地脉在那里有处‘节点’,或许能干扰火种的追踪。”
地脉节点?艾米尔心中一动。扎曼似乎对地脉也有所了解?是“神谕”自己的研究,还是……
就在这时,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数道拖着蓝色尾焰的灵能子弹如同毒蛇般,从不同角度射向两人所在的位置!覆盖了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火种的狙击手到了!而且不止一个!
“小心!”艾米尔低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体内银色细流爆发,不是防御,而是猛地向脚下大地贯注!
轰隆!
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地面猛地隆起一道近两米高的土石壁垒!虽然粗糙,却堪堪挡住了那几发致命的灵能子弹,爆开一团团耀眼的蓝光!
艾米尔自己都愣住了。他只是情急之下,模仿着地魂操控岩石的感觉,下意识地调动了银色细流和地脉能量,没想到竟然成功了!虽然这壁垒远不如地魂那般举重若轻,消耗也极大,瞬间抽空了他大半精神,但确确实实是成功了!
扎曼眼中也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但很快被冷静取代。“走!”
他低喝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向泣墙方向窜去。艾米尔强忍着精神上的虚弱感,紧随其后。
“目标确认!与另一未知个体在一起!拥有操控土石能力!重复,目标表现出新的异变能力!”通讯频道里,狙击手急促地报告。
远处,站在一辆装甲车顶的莎拉中尉,透过战术目镜看到了那道突兀升起的土石壁垒,灰色的眼眸骤然收缩。
操控土石?这绝不是艾米尔之前表现出来的“灵感增强”!才失踪几个小时,他的能力就发生了如此诡异的进化?是地底那东西的影响?
“所有单位注意!目标危险等级提升至最高!允许使用致命武力!拦截他们,不能让他们进入‘叹息回廊’!”莎拉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她猛地一挥手,“突击组,正面压上!火力组,覆盖射击!”
更多的士兵从掩体后冲出,密集的弹雨和灵能光束如同泼水般洒向艾米尔和扎曼逃窜的方向。爆炸的火光不断在废墟中亮起,碎石横飞。
艾米尔和扎曼在残垣断壁间飞速穿梭,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扎曼)和偶尔爆发的、时灵时不灵的地脉操控(艾米尔),险象环生地躲避着追杀。
艾米尔发现,当他集中精神,回忆地下空腔石柱上那些闪烁的符文和涌入脑海的知识碎片时,他对地脉能量的引导会顺畅许多。他能让脚下的地面瞬间变得泥泞迟滞追兵,能让侧方的断墙突然倾倒阻挡视线,甚至能偶尔偏斜射来的灵能子弹轨迹。
但这种运用极其消耗心神,而且极不稳定。每一次成功操控,都伴随着脑海深处针扎般的刺痛,那是强行运用未消化知识的反噬。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孩子,挥舞着一柄沉重而锋利的神兵,随时可能伤到自己。
扎曼则将“弱点击破”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他不时回身,手中乌光连闪,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火种士兵的武器便会突然卡壳、能量护盾莫名过载、甚至脚下的地面会突然塌陷一小块,虽然不致命,却有效地迟滞了追兵的速度。
两人配合竟有种诡异的默契。
然而,火种的人数优势和装备优势太大了。包围圈在不断缩小,他们活动的空间被疯狂压缩。
“前面就是‘叹息回廊’入口!”扎曼指向前方一处如同巨兽裂口般的、幽深狭窄的巷道。
就在这时,一道炽热的白光如同天罚之剑,从侧前方一栋较高的废墟楼顶悍然劈下!光芒所过之处,岩石熔化,空气扭曲!
是莎拉!她动用了重火力!目标并非直接击中他们,而是封死了他们进入巷道的路线!
“退!”扎曼脸色微变,猛地拉住艾米尔向后暴退!
轰!!!
白光砸落在巷道入口前,留下一个直径数米的焦黑熔坑,灼热的气浪将两人狠狠掀飞出去!
艾米尔重重摔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他体内的银色细流也变得紊乱不堪,脑海中的知识碎片如同沸腾般翻滚。
扎曼情况稍好,但也颇为狼狈地翻滚几圈才稳住身形,眼镜都歪到了一边。
完了。
艾米尔看着前方被彻底封死的入口,以及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枪口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火种士兵,心中一片冰凉。
莎拉从楼顶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熔坑边缘,手中的重型灵能枪械依旧散发着恐怖的能量波动。她面罩下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倒在地上的艾米尔和勉强站起的扎曼。
“束手就擒。”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否则,格杀勿论。”
士兵们缓缓逼近,枪口对准了两人。
扎曼缓缓站直身体,扶正了眼镜,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他甚至轻轻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训练服领口。
艾米尔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身体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就在这绝望之际——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叹息回廊”那幽深的巷道深处传来!
这号角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的灵性层面!带着一种蛮荒、悲凉而又无比强大的意志!
围攻上来的火种士兵动作齐齐一滞,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连莎拉持枪的手都微微一顿。
紧接着,大地开始轻微震动!不是爆炸,而是某种……苏醒!
“叹息回廊”入口处那被莎拉轰出的熔坑周围,地面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焦黑的泥土和熔化的岩石迅速被推开,新的、更加坚硬、带着古老纹路的岩石如同春笋般破土而出,转眼间便将熔坑填补、抚平,甚至在那巷道入口处,形成了一道散发着微弱灰光的、古朴的石质拱门!
拱门之内,幽暗深邃,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清晰的召唤意味,目标直指艾米尔!
地魂!是地魂在干涉!
艾米尔体内那原本紊乱的银色细流,在这号角声的引导下,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并且与那拱门散发出的灰光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扎曼猛地看向艾米尔,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以及……一丝狂热?
莎拉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开火!阻止他!”
但已经晚了。
艾米尔只感觉一股庞大的吸力从拱门方向传来,他身不由己地被拉起,化作一道流影,投向那刚刚形成的石质拱门!
扎曼反应极快,几乎在艾米尔被吸走的瞬间,身形一闪,也紧随其后冲入了拱门!
炽热的弹雨和灵能光束轰击在拱门之上,却只激起一圈圈水波般的灰色涟漪,无法损其分毫。
莎拉冲到拱门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她举起重枪,凝聚起全身灵能,狠狠轰向拱门!
轰!
比之前更强烈的反震力传来,莎拉被震得连连后退,手臂发麻。而那石质拱门,纹丝不动,灰光流转,仿佛亘古便存在于那里。
号角声渐渐低沉,最终消失。地面的震动也停止了。
只留下满地狼藉,一群目瞪口呆的火种士兵,以及脸色铁青、站在神秘拱门前的莎拉中尉。
目标,再次脱离掌控。
而这一次,是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不可测的力量,带往了未知的领域。
莎拉看着那散发着不祥灰光的拱门,握紧了拳头。事情,正朝着彻底失控的方向,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