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转身时,裙摆扫过屏风的云纹,带起些微尘。
她瞥见木公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块新铸的铁牌,边缘还没来得及打磨,上面用阳文刻着 “农为邦本” 四个字,笔画深得能卡住指甲。
“你们做得对。”
木公拄着拐杖走进来,铁牌在他手里泛着哑光,“真正的技艺,从来不是藏在密室里的图纸,是刻在心里的分寸。”
他把铁牌放在案几上,与墨渊手里的字条并排,“知道什么该给,什么该留,什么时候该睁只眼闭只眼,什么时候该寸步不让,比造得出百炼钢还重要。”
石陀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
他把自己的百炼钢刀往铁牌旁一靠,刀身的寒光与铁牌的哑光撞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那我这刀,以后不仅要劈铁,还要劈那些想抢图纸的混蛋。”
他用手指弹了弹刀背,“嗡” 的一声轻响在殿内回荡,“谁要是敢打农器图谱的主意,先问问它答应不。”
墨影的机关鸟突然扑棱棱飞出窗外,嘴里的麦粒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在殿外的田埂上。
没过多久,就有群麻雀飞过来,叽叽喳喳地啄食,翅膀扇起的风带起些稻壳。
“它去告诉村民,新的曲辕犁能下田了。”
墨影望着鸟影消失在暮色里,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意,“比起诸侯的阴谋,我更关心今年的收成。李家庄的早稻该收割了,有了新犁,他们能少流一半汗。”
阿砚走到殿门口,望着远处的锻铁坊。
夕阳把烟囱染成金红色,烟柱笔直地冲向天空,与天边的火烧云连在一起,像幅流动的画。
“叮叮当当” 的打铁声顺着风传过来,是石师傅带着弟子在赶制秋收用的镰刀,节奏均匀得像心跳,混着远处池塘里的蛙鸣,谱成支热闹的晚曲。
她知道,暗流还在涌动。
公子罂不会善罢甘休,那张假图纸不过是权宜之计,就像在湍急的河水里投了块石头,只能暂时打乱水流,却挡不住河道的走向。
魏赵边境的摩擦、秦国的虎视眈眈、各国工官的觊觎,这些都像悬在墨家头顶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但只要这打铁声不停,只要田埂上还有人等着新犁,只要像小三母子这样的百姓还盼着用上省力的农具,墨家的技艺就永远有它该去的地方。
不是诸侯的兵工厂,不是权贵的收藏室,是能长出庄稼的土地,是能让日子越过越红火的农家院落。
墨渊把小三的字条折好,放进贴身的布袋里。
“吩咐伙房,今晚加两个菜。”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更多的是释然,“给石陀加斤酱肉,给阿砚和墨影各来碗鸡蛋羹,他们这几日累坏了。”
石陀一听有酱肉,眼睛都亮了,扛起刀就往伙房跑,“我去看看酱肉炖得烂不烂!”
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欢快的节奏,像在打拍子。
墨影收拾好散落的机关零件,也跟着往外走,“我去告诉木石师傅,让他明天带着新犁去李家庄,正好让小三也跟着学学,他娘的脚还没好利索,去了能帮着递递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