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雪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中恢复意识的。
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看到的是守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秦历历。
“小雪?”
秦历历立刻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紧紧握着她的手: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凌千雪摇了摇头,更强烈的疼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在车祸发生的瞬间,虽然有沈墨用身体为她筑起了屏障,但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仍然让她受了不轻的撞击和扭伤。
之前全凭一股支撑着她等待沈墨消息的肾上腺素强撑着,如今那口气一松,所有的伤痛和疲惫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但她此刻顾不上自己。她猛地抓住秦历历的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沈墨呢?!小墨他怎么样了?!”
这一动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处,疼得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回病床。
秦历历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把她按回去:
“你老实躺着别动,你自己也是伤员知不知道?!”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我得亲眼看到他……”
凌千雪依旧不放弃,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固执的担忧,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秦历历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叹了口气,站起身,侧过身子,让开视线:
“看吧看吧,就在这儿呢,你别乱动就能看到。”
凌千雪顺着她让开的方向侧头看去。
就在她病床的旁边,另一张床上,沈墨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带着吸氧器,胸口贴着监护仪的电极片,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被吊在半空。
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但平稳,显然还处于麻醉过后的昏迷状态。
只是这一眼,凌千雪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秦历历坐回床边,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柔声安慰:
“医生说了,就是骨头断了,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凌千雪任由秦历历帮她擦着眼泪,她没有再试图起身,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流着泪。
但秦历历敏锐地察觉到,凌千雪的眼神正在发生着变化。那里面原本的恐惧、无助和悲伤,正被一种冰冷刺骨的狠厉与仇恨逐渐取代。
几分钟的沉默后,凌千雪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历历姐。”
“嗯?”
“我看到了。”
凌千雪的目光依旧落在昏迷的沈墨身上,但话却是对秦历历说的:
“撞我们的人,是凌峰。那个畜生。”
“嗯,是他。疯子一个,已经被铐走了。”
“抓走了?进去了?”
凌千雪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里出现有些扭曲的恨意:
“就这么进去了?太便宜他了。”
秦历历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握紧了凌千雪的手,警告道:
“小雪,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现在你可别乱来!你先把身体养好,把沈墨照顾好最重要!”
凌千雪缓缓转过头,看向秦历历。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历历姐,他差点杀了沈墨。他让我差点失去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只是坐牢?太便宜他了。”
“我要让他……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她的眼神狠毒得像淬了毒的匕首,仿佛已经看到了凌峰凄惨的下场。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吴妈探进头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当她看清房内的景象时,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小姐……这……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吴妈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食盒走进来,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强打起精神,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
“我……我估摸着你们肯定没心思吃饭,就赶紧做了点清淡好消化的送来,多少都得吃一口,不然身体扛不住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拿出来。
秦历历见状,立刻起身端过一碗粥,坐到凌千雪床边,用勺子轻轻搅动散热,柔声劝道:
“小雪,听见没?吴妈特意做的,来,张嘴,多少吃一点。你倒下了,谁照顾沈墨?”
凌千雪此刻确实没什么胃口,但看着吴妈红肿的眼睛和秦历历担忧的神色,她勉强点了点头,顺从地张开嘴,由着秦历历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另一边,吴妈摆好饭菜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沈墨的病床边。
看着这个平日里温和爱笑的年轻人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沈墨的额头,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嘴里心疼地念叨着:
“这孩子……多好的人啊……怎么就给祸害成这样了……那人心怎么这么狠……”
她念叨完,转过身,压低声音问秦历历:
“秦小姐,老钟呢?他没事吧?我听说车子撞得挺厉害……”
秦历历一边继续给凌千雪喂粥,一边回答:
“吴妈您别担心,钟伯就是额头磕碰了一下,轻微脑震荡,我已经让他回隔壁病房休息了。这里我看着就行,您别太操心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辛苦你了秦小姐,这一天折腾的……那我去隔壁给老钟送点饭去......”
秦历历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
“嗐,这有什么辛苦的,应该的。您去吧,这边有我呢。”
吴妈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去隔壁探望钟伯。
房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病房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凌千雪小口小口吞咽粥水时,勺子偶尔碰到碗边的细微声响。
秦历历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粥,看着凌千雪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眼神下逐渐凝聚起来的冰冷,心中五味杂陈。
她放柔了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小雪,你现在什么都别多想,听见没?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睡觉,把你自己身上这点伤养利索了。不然......”
她朝沈墨的方向努了努嘴:
“等你家小墨醒过来,看到你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还不得心疼死?到时候谁照顾谁可就不一定了。你得赶紧好起来,才能有力气守着他,陪他康复,对不对?”
凌千雪闻言,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又飘向旁边昏迷的沈墨。她看着他那条打着厚重石膏的腿,看着他胸口平稳起伏的节奏,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