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仰天大笑,将信纸拍在桌子上,却丝毫都不去想荷兰人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
“我就知道,那帮红毛鬼唯利是图,只要有得赚,谁会和银子过不去?”
“有了这批火器,再加上咱们刚刚筹到的银子,这闽南的局势,未必就是死局!”
下面坐着的几个心腹将领,虽然心有疑虑。
但看到郑芝龙如此高兴,谁也不敢冲这个霉头,只得纷纷附和。
“首领英明,那些红毛鬼肯定是被首领的威严所震慑,这才不得不低头!”
“是啊,只要有了足够的火器,咱们水师的威力就能发挥出来,到时候定叫那陈墨小二知道这大海到底是谁做主。”
郑芝龙听着这些奉承话,心中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气油然升起。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仙霞岭的位置。
“黄得功那老狗,缩在山里,咱们暂时拿他没有办法。”
“但只要海上的局面打开了,咱们就能腾出手来,瓮中捉鳖!”
“传令下去,让各部加紧整备,等荷兰人的火器一到,即刻出海,寻找郑忠信决战!”
就在郑芝龙沉浸在翻盘的美梦中时,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
王二狗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因为跑的太快,他被门槛绊了一跤,整个人直接滚到了郑芝龙面前。
大厅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郑芝龙眉头一皱,怒斥道。
“慌什么?成何体统?!”
王二狗艰难的抬起头,脸上满是烟熏的黑灰和极度的惊恐。
“首……首领,出大事了!”
“安远寨,安远寨没了!”
郑芝龙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涌起一股怒火。
安远寨不过是个前哨小寨子,就算丢了,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
他一脚将王二狗踹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混账东西!不就丢了个寨子吗?至于把你吓成这副德行?”
“告诉我,黄得功派了多少人偷袭?”
自从连丢十八个据点之后,郑芝龙似乎对这种小损失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王二狗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拼命的摇着头。
“不是……不是偷袭,也没人……”
“是雷公发怒了,首领!我们遭了天谴啊!”
“那雷声一响,寨子里的房子就全塌了,兄弟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炸的粉碎。”
郑芝龙听的眉头紧皱,心中怒意更盛。
“放你娘的屁!什么雷公?”
“我看是你们这群废物贪生怕死,中了敌人的炮火埋伏!”
王二狗哭丧着个脸,慌忙辩解。
“首领,不是炮火,我看了,方圆两千米都是开阔的林子,根本没有任何火炮!”
王二狗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寨子里发生的情况。
听的在场所有将领面面相觑,后背直冒冷汗。
难道是在两千米外开的炮?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个时代的火炮,虽然威力很大。
但精度差,射程也有限。
若是真如这个王二狗所说,那岂不是神仙手段?
“妖言惑众!简直是乱我军心!”
郑芝龙看着周围将领惊疑不定的神色,怒火中烧。
好不容易才用荷兰人的消息稳住了军心,绝不能让这不知所谓的王二狗给毁了!
他绝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种火器!
郑忠信船上的火炮,也就比荷兰人的火炮强几百米射程,还在他能理解的范围。
可要说隔着几千米指哪打哪,那绝对是黄得功搞的鬼把戏!
要么……就是这王二狗为了推卸丢掉山寨的责任,编出来的鬼话!
“我看你分明是为了推卸责任,在这里动摇军心!”
郑芝龙怒吼一声,猛的抽出腰间的刀。
寒光一闪。
“噗呲!”
王二狗的辩解声戛然而止。
那双瞪圆了的眼睛,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拼死回来报信,换来的,却是身首异处。
鲜血喷涌而出,贱了郑芝龙一脸。
他并未擦拭,反而提着滴血的刀,环视厅内众人。
“都给我看清楚了!”
“这就是临阵脱逃,妖言惑众的下场!”
“谁要是敢在传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鬼话,这,就是榜样!”
大厅内,一片死寂。
众将领一个个低着头,不敢与郑芝龙对视。
但他们的眼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丝丝的寒心。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人。
分的清楚什么是怯战,什么是真话。
那王二狗眼中的恐惧,是装不出来的。
若非真的见到了无法理解的恐怖事情,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定不会被吓成这样。
郑芝龙这一刀,砍的不仅仅是个王二狗。
更是斩断了这最后一丝维系人心的纽带。
“把尸体拖出去喂狗!”
郑芝龙将刀扔在地上,气呼呼的坐回椅子上。
夜幕降临。
郑家军营的角落里,几个士兵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安远寨那边,遭了天谴了!”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王二狗去报信,脑袋还在旗杆上挂着呢!”
“怕什么,反正早晚是个死,我有个逃出来的同乡,那天就在安远寨,侥幸捡了条命,他说真是天谴!”
“……”
恐惧,在军营中蔓延。
原本就因为强征暴敛而动摇的军心,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郑家后院,郑森站在窗前,轻轻叹了口气。
“大夏将倾,独木难支啊!”
房门被轻轻推开,福伯闪身进入。
“大公子,外面,彻底乱了。”
“白天,首领杀了王二狗,说是妖言惑众。”
“可现在军营里都在传,说安远寨,是陈墨召唤天雷给劈的。”
“已经有士兵在陆续逃跑了……”
郑森转过身,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
“父亲这是在用杀戮,掩饰他内心的恐惧。”
“他越是这样,军心就散的越快。”
“福伯,我已经和四叔商量好了对策,但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您帮我想办法,联系他。”
郑森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森字,是他的身份证明。
“大公子,是要联系谁?老奴一定帮您办妥。”
郑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甘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