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吸顶灯接触不良。电流滋滋响着，光线忽明忽暗地落在桌面上。那忽闪的光像不安的鼓点，敲在赵悦紧绷的神经上。她把三张银行卡和一本泛黄的存折摊开，指尖先碰到最厚的那张建行卡。卡片边缘被磨得有些毛糙，里面是她这两年开甜品店攒下的所有积蓄，连本带利12万。你说，人攒钱的时候总觉得慢，要花的时候却这么让人揪心，是不是特无奈？
接着是母亲上次住院后剩下的备用金存折。红色封皮被摩挲得发毛，指尖划过封面，能摸到细小的纹路。里面躺着30万，每一页的存取记录旁，母亲都用铅笔轻轻标着“悦悦店租金”“复查费”的小字。那些铅笔字淡淡的，却像小钩子，勾得赵悦心里发疼。你有没有过这种时候，看着家人为你留下的东西，明明是温暖的，却忍不住鼻子发酸？
最后是一张刚收到的浦发银行卡。卡面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面粉，指尖蹭过去，能摸到细细的颗粒感。里面是这两周“甜品盲盒”爆火后赚的8万。12万+30万+8万，刚好40万。这数字像块石头，压得赵悦呼吸都沉了些。明明是凑齐了钱，可她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赵悦拿起手机。手机壳是母亲去年送的，上面印着小蛋糕图案，边角已经有些磨损。她点开许烬半小时前发来的“奶茶品牌意向合作函”。pdF文件做得极其精致，金色的品牌LoGo在屏幕上闪着光，刺得眼睛有些晃。正文里“代言费保底10万”的字样被她放大了三次，指尖反复划过那行字，仿佛这样就能让它变得更真实。
可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震动的触感透过掌心传过来，吓了她一跳。屏幕上跳出“妈”的名字，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差点把屏幕捏碎。你说，为什么越是紧张的时候，越容易接到在意的人的电话？
“喂，妈。”赵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赶紧清了清嗓子。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带着疲惫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碗碟碰撞的脆响，叮叮当当的，格外清晰。“悦悦啊，店里忙完了没？今天菜市场收摊早，我去你王婶介绍的餐馆试了洗碗的活。老板说我手脚利索，一个月给3500呢。”
赵悦的鼻子瞬间酸了。她盯着桌上母亲的病历本，封面上“后续需定期复查”的红色印章像针一样扎进眼里。那红色特别刺眼，比刚才合作函上的金色LoGo还让人难受。“妈，你别去洗碗啊！店里最近生意好，我雇了两个人，钱够花的！”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有些泛白。
“够啥呀？”母亲笑了笑，声音里满是心疼。那笑声轻轻的，却像重锤敲在赵悦心上。“你那店刚有起色，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这身子骨还硬朗，多赚点，以后你结婚也能少操点心。对了，要是店里进货钱不够，妈这还有攒的两千块，明天给你送过去？”
“不用！”赵悦急忙打断，眼泪已经掉在手机屏幕上。冰凉的泪珠滑过屏幕，让“妈”的名字变得模糊。“妈，我有钱！真的！你别再折腾自己了，好好在家歇着就行。”她赶紧擦了擦眼泪，生怕母亲听出不对劲。
挂了电话，赵悦把脸埋在膝盖里。膝盖的布料带着点凉意，能稍微压下心里的燥热。肩膀止不住地发抖，她能感觉到眼泪浸湿了裤子，一片冰凉。她想起上周母亲来店里，看到排队的顾客时眼里的骄傲。那骄傲的眼神亮亮的，比任何灯光都温暖。想起母亲摸着玻璃柜里的马卡龙说“我闺女真能干”，语气里的自豪藏都藏不住。想起自己当时暗下决心，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去菜市场风吹日晒，再也不用为了几千块钱去洗碗。可现在，她却要动母亲的救命钱，这算什么能干？
就在这时，手机又亮了。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明显，晃得她眼睛有点花。是许烬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聊天截图。截图里，一个备注为“甜觅甜品-张姐”的人正在跟许烬说：“许总，那独家资源我们也想要，40万押金我明天就能转，您看能不能优先考虑我们？”
许烬的消息紧跟着发来：“赵老板，不是我逼你。甜觅在咱们市也有三家分店，要是他们拿到独家资源，再请那几个博主推一波，你店里的热度用不了一周就会下去。”
赵悦的手指在屏幕上悬着。指尖有点凉，半天没敢落下。胃部紧绷得像被人攥住，一阵一阵地发疼。她知道许烬说的是实话。这两周店里的订单量虽然还在涨，但已经没了刚开始的疯狂。昨天的外卖订单比前天少了30单，接单的打印机都比以前清闲了些。要是真被甜觅抢了资源，她这两个月的努力，母亲的期待，难道都要白费吗？她不甘心，可又能怎么办？
“许总，这40万里面，有30万是我妈看病的备用金……”赵悦终于还是发了条语音。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连呼吸都不太稳。“我能不能先交一半，剩下的一半下个月再补？”
语音发出去还没十秒，许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赵悦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握着手机都有些滑。
“赵老板，不是我不通融。”许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那语气听起来特别真诚，可赵悦心里却没底。“你也知道，独家资源就这一个名额，公司这边要走流程，押金必须一次性交齐。”
赵悦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她能想象到许烬此刻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手指夹着笔，一脸“为难”的样子。那画面越清晰，她心里就越慌。
“你想啊，那奶茶品牌的代言费就有10万。”许烬的语气突然放缓，像在循循善诱。那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诱惑的味道。“押金交了，下个月代言合同一签，10万就到手了，这30万的备用金很快就能赚回来。要是因为这一半押金，把资源让给甜觅，你觉得值吗？”
赵悦沉默了。她想起母亲洗碗时可能会被热水烫到的手，想起母亲病历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检查项目，想起自己当初开甜品店时说的“要让妈过上好日子”的誓言。要是能拿到代言费，母亲就能去最好的医院复查，也不用去洗碗了。可这钱是母亲的救命钱，真的能赌吗？
“而且你妈知道你现在店里生意好，还能谈代言，肯定会为你高兴。”许烬的声音又传来，像一根轻轻的羽毛，却恰好落在赵悦最软的地方。“总比让她一直担心你店里亏损，还得去餐馆洗碗强，对吧？”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醒了赵悦所有的犹豫。她仿佛看到母亲拿着代言合同，笑着跟邻居说“我闺女出息了”，看到母亲坐在最好的医院里，不用再为复查费担心。那些画面太美好，让她忍不住想去抓住。
“好……”赵悦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我今天就把40万转过去。”
挂了电话，赵悦打开手机银行。屏幕的光有点刺眼，她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先把建行卡里的12万转到许烬发来的账户，转账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的心揪了一下。接着是浦发卡里的8万，看着余额变成0，她的呼吸又沉了些。最后，她盯着那张30万的存折。手机屏幕映在存折的封面上，晃得人眼睛发花。手指在“转账”按钮上停了很久，指尖都有些发麻。
存折的封面上，母亲用铅笔写的“悦悦的希望”四个字格外清晰。那字迹歪歪扭扭的，却是母亲最真挚的期盼。她想起母亲当时笑着说“这钱是给你留着应急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妈，对不起。”赵悦对着存折轻声说。声音很轻，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但相信我，这钱很快就能赚回来，到时候我带你去最好的医院复查。”
说完，她按下了“确认转账”按钮。手指按下去的瞬间，她感觉心脏都跟着颤了颤。手机屏幕上跳出“转账成功”的提示时，赵悦的心脏像是空了一块。她瘫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和存折，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抬手的劲都没有。
就在这时，许烬发来一条消息：“收到了，赵老板。独家合作协议需要法务审核，明天早上发给你。”
赵悦看着这条消息，心里突然冒出一丝不安。为什么协议不能现在就发？是真的需要审核，还是有什么猫腻？她摇了摇头，把这丝不安压了下去。许烬都帮她涨了10万粉，还帮她谈了代言，怎么可能是骗子呢？她一遍遍安慰自己，可心里的那点不安却像小虫子，总在爬来爬去。
她拿起手机，给许烬回了句“好的，麻烦许总了”。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手机和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起身去厨房倒了杯冷水，杯子是玻璃的，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过来。冷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缓解了她心里的燥热。她看着窗外的夜色，远处的霓虹亮得刺眼，像一个个诱人的陷阱。那些灯光明明那么亮，却照不进她心里的不安。
赵悦回到客厅，拿起母亲的病历本。病历本的纸页有些薄，边缘都有些卷了。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最底层，生怕碰坏了。她对着抽屉轻声说：“妈，再等等，很快就好。”她多希望这句话不只是说给母亲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可她没注意到，抽屉的角落里，放着许烬上次落下的那张“星耀mcN”的名片。名片是白色的，在昏暗的抽屉里不太显眼。名片背面的公司地址，有一个字被许烬故意写错了——“建国路”写成了“建囯路”。而这个小小的错误，将在不久后，彻底打碎她所有的希望。要是她此刻能多留意一眼，是不是就能发现不对劲？
赵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床单有些皱，蹭得皮肤不太舒服。她一会儿想起店里排队的顾客，那些笑脸那么真切；一会儿想起母亲的笑容，温暖得能驱散所有寒冷；一会儿又想起许烬说的代言费，那是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的希望。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到自己拿着代言合同，牵着母亲的手，走进了最好的医院。医院的走廊很亮，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温暖的阳光。可就在这时，医院的走廊突然变成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墙上贴着“转租”的海报，纸张都有些发黄。许烬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她想追，却怎么也跑不动。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只能眼睁睁看着许烬消失。
“许总！我的协议呢？”赵悦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冰凉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滑。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许烬还没发来协议，是审核还没通过吗？她点开微信，刷新了好几次，聊天界面还是停留在她最后回复的那句“好的，麻烦许总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给许烬发消息。也许真的像许烬说的，需要走流程吧。她这样安慰自己，重新躺下。可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缠绕着她的心脏。那影子忽长忽短，让她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赵悦不知道，此刻的许烬正坐在临时办公点里。办公点的灯光很亮，有些刺眼。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转账记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得逞的得意。他的电脑旁放着刚打印好的“虚假独家协议”，纸张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协议上的“星耀mcN”公章是他昨天用pS做的，边缘还有些模糊。他拿起协议，看了一眼，又随手扔回桌上。纸张落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开始写“下一个目标分析”。
“用亲情做赌注的人，最容易被拿捏。”许烬对着电脑屏幕，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残忍。他想起赵悦语音里的颤抖，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为她着想”的话，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一种“任务完成”的轻松。
可他没注意到，自己手腕内侧的旧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那伤疤不长，却很明显，像一道无声的控诉。他更没注意到，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条新闻推送——“警惕虚假mcN机构！多地商家被骗押金，警方已介入调查”。标题很醒目，可他随手点了“关闭”，继续写着下一个骗局的脚本。要是他能多看一眼那条新闻，会不会有一丝动摇？
赵悦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可她心里的不安却一点没减少。她拿起手机，刷新了好几次微信，还是没看到许烬发来的协议。她的心里，那丝不安又开始慢慢冒出来，像潮水一样，快要把她淹没。
许烬真的会把协议发给她吗？还是说，这40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要是这真的是骗局，她该怎么跟母亲交代，又该怎么撑起这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