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骨翼收拢时带起的风,卷着血骨林特有的腥气扑在苏晚脸上。
“石老他……”苏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转头看向靠在石林上的老人。蚀骨箭的黑气已从石老头小腹爬至心口,他皮肤下的骨骼正以诡异的弧度扭曲,每一寸碎裂声都像踩碎枯树枝,黑血混着碎骨渣从嘴角溢出。
沈砚的气线缠上石老头手腕,刚探入便被一股灼人的腥气咬噬,发出“滋滋”声响。血骨林的骨气远比骨雾泽阴毒,带着腐蚀性的力道,像有无数细小的骨虫在啃噬他的气线。
“没用的……”石老头抓住沈砚的手,将半块染血的羊皮卷塞进他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蚀骨教的‘炼骨炉’在最深处……用活人炼‘骨兵’,那傀儡只是……最低阶的‘引骨哨’……”
话未落,巨影已压顶而来。骨心傀儡的胸腔里,那颗活心正剧烈搏动,每跳一下,体表的骨甲就泛起血色纹路,像岩浆在骨缝里流转。
沈砚瞥到手札上新浮现的字迹:骨甲由百具孕妇髋骨熔铸,心是“养骨炉”炼了七年的“血引心”。
“沈砚小心!它不怕寻常法器!”苏晚想起石老头的话,血符在掌心燃成三道血线,缠向傀儡脚踝。可血线刚触到骨甲,就像被烙铁烫过般缩回,在半空凝成血色冰晶,碎成齑粉。
傀儡低头瞥了眼脚踝,胸腔里的火心猛地炸开红光。那些血色纹路突然活了,顺着骨缝爬出无数细小的血色虫豸,落在地上化作蜿蜒的血线,朝两人游来——是蚀骨教的“骨血蛭”,专吸活人的骨气。
“用这个!”石老头拼尽最后力气扔出腰间骨瓶,“守月人剩下的‘驱骨粉’,能拦片刻!”
骨瓶碎裂,白色粉末燃起淡蓝火焰,血蛭遇火蜷缩成球,发出尖锐嘶鸣。但这阻拦只持续了片刻,傀儡踏出的阴风便吹灭了火焰,血蛭重新舒展,数量竟多了数倍,像一条条猩红的蛇游过来。
沈砚的气线突然缠上月神指骨,金色骨血顺着纹路攀升,在指骨顶端凝成骨矛,矛尖闪烁着细碎月芒。他没攻傀儡躯体,而是精准地将骨矛扎进其膝关节的骨缝——那里的骨甲最薄,还留着守月人骨刀劈过的旧痕。
“关节是孩童指骨拼的,骨气最脆!”沈砚的气线顺着骨矛钻进傀儡体内,“看见”那颗活心被无数血丝缠在脊椎上,每根血丝都连着四肢,像提线木偶的线。
骨心傀儡突然咆哮,巨手不再攻人,反而拍向自己的胸腔——它竟想捏碎火心!沈砚展开骨翼冲过去,月神指骨横在火心前。
“铛”的一声巨响,他喉头涌上腥甜,指骨表面的金光却猛地暴涨,顺着活心的血丝逆流而上。
那些暗红色的血丝在金光中褪色,露出银白色的骨骼纹路——竟是守月人的指骨!“蚀骨教在亵渎他们的骨气!”沈砚突然明白。月神指骨上的锁灵纹烫得惊人,像是在愤怒共鸣。
活心剧烈收缩,表面浮起一张痛苦的人脸,嘴巴无声开合。沈砚的气线探进去,听见无数细碎的哀嚎——上百个魂魄被炼进心脉,成了傀儡的养料。
“月碎归位,骨气还魂!”他将月神指骨按在活心上,金色骨血注入的瞬间,活心的跳动渐渐平缓,血色褪成莹白,缠绕的血丝崩裂成点点银光,像挣脱束缚的流萤。
傀儡的动作彻底停滞,骨甲片片剥落,露出里面拼接的骸骨。沈砚看清了,那些指骨上刻着守月人的护骨纹,只是被黑狗血污了纹路,才成了任人操控的傀儡。
“噗通”一声,活心从傀儡胸腔落下,被沈砚接住。掌心传来温热的跳动,像颗真正的心脏。火心表面的人脸渐渐清晰,是个年轻的守月人,他对着沈砚颔首,化作银光钻进月神指骨。
骨甲剥落声中,石老头的气息越来越弱。沈砚冲过去时,老人半边身子已化作血色骨粉,只剩握着他手腕的手还保持形状。“血骨林的土……是守月人骨殖焐热的……”石老头的目光望向石林深处,那里红光闪烁,像无数双眼睛,“炼骨炉里有‘骨母’……能催生骨兵……”
他的手突然收紧,指骨嵌进沈砚皮肉:“找到第三块月碎……在骨母的……”话未说完,石老头的身体彻底化作骨粉,被风卷着融入红土。
沈砚摊开羊皮卷,上面的地图标着石林尽头的三足鼎形炉子,炉底写着“骨母巢”。苏晚的血符突然指向深处,符光带着淡金:“那里有很多活人气息。”
沈砚展开骨翼,月神指骨流转着金红光——是守月人骨气与月碎核心融合的颜色。他握住苏晚的手,骨翼带起的气流卷起骨粉,在身后凝成白痕。血骨林的树都是暗红的,树干爬满血管状纹路,枝叶间挂着风干的骸骨,像诡异的风铃摇晃。
穿过石林时,沈砚发现树根都扎在骸骨堆里,根须钻进骨髓汲取骨气。每棵树下埋着半截石碑,守月人的名字被划得模糊。“蚀骨教把这里当献祭场。”苏晚指着一棵树下的孩童骸骨,那小小的手还保持着抓握姿势,“用活人喂血树,再用树汁浇炼骨炉。”
前方红光骤盛,一座三丈高的青铜炉出现在石林尽头。炉足是巨型兽骨雕的,锁链缠满炉身,链尾连着数百个铁笼,笼中活人的手腕被骨钉穿过,鲜血顺着锁链流进炉身,让青铜泛着妖异红光。
炉口喷出的不是火,是淡紫雾气,落在地上化作白骨,慢慢拼成骨兵。炉顶坐着个身披骨甲的女人,头发是无数指骨编成的,脸上覆着半边青铜面具,露出的眼睛是浑浊的乳白色。
“骨母。”沈砚的气线绷紧,手札发烫:蚀骨教骨母,三百年前接骨人叛徒,偷食月碎骨血后被守月人打断四肢,扔进炼骨炉,与炉中骨气融合成半人半骨的怪物。
骨母抬头,乳白眼睛转向沈砚,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露出尖利骨牙:“总算来了个像样的接骨人。月神指骨……正好淬我的‘百骨兵’。”
她抬手,头发里的指骨飞出,在空中炸开成无数骨针,罩住整片天空。苏晚的血符盾被轻易刺穿,符光黯淡。沈砚将她护在身后,月神指骨撑起的金盾却在骨针撞击下开裂——骨母的指骨带着腐气,竟能侵蚀金光。
“你的月骨不完整。”骨母的笑声回荡,炉口紫雾更浓,新的骨兵从雾中走出,眼眶燃着紫火。
她从炉顶跃下,落地时骨甲震得血骨林发颤。沈砚才看清,她下半身是无数纠缠的骨尾,像蛇在红土里蠕动,尾端的倒钩挂着碎肉。
“她心口有破绽!”苏晚指着骨母胸口凹陷的骨甲,那里隐约有红光跳动,“血符感应到戾气最重。”
骨母的骨尾突然抽向苏晚,沈砚展开骨翼带着她避开,骨尾扫过的血树瞬间枯萎成黑灰。“先救笼子里的人。”沈砚的气线分作两股,一股缠月神指骨挡攻击,一股化作金线射向铁笼,熔断锁扣。
铁笼打开,里面的人瘫倒在地,手腕的血洞正顺着锁链流失骨气。苏晚咬破指尖,血符化作血珠落在伤口上,暂时堵住流失。
“找死!”骨母的骨尾抽向炼骨炉,炉口紫雾暴涨,骨兵眼里的紫火变成赤红,嘶吼着扑向获救的人。沈砚撞进骨兵群,月神指骨化作骨矛横扫,金刃劈碎骨兵,可碎骨落在红土里,又被紫雾裹着重新拼接。
“它们靠紫雾重生!”苏晚护着个孩童,血符在背后凝成羽翼,“得毁了炼骨炉!”
沈砚的气线突然逆向运转,任由骨尾的腐气侵入体内,同时将所有力量灌进月神指骨。
金刃从指骨两端爆发,一端斩断缠足的骨尾,另一端炸成光雨——落在骨兵身上,紫雾消散,骨兵化作普通骸骨;落在炼骨炉上,青铜表面的血色纹路褪色,发出“滋滋”声。
“你怎么会‘逆骨术’?”骨母看着断裂的骨尾渗出黑液,嘶吼起来,“那是蚀骨教禁术!”
沈砚没应声,腐气反噬的剧痛让他喉头发甜,但月神指骨的金光里,净化的守月人骨气正与腐气对抗,在他体内筑成屏障。炼骨炉突然摇晃,炉口红光变作惨白,里面传来无数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骨母巢要破炉了。”沈砚握紧月神指骨,指骨上浮现第三块月碎的轮廓,“下一个就是你。”
他的骨翼染上淡红,是苏晚的血符之力。骨母看着金红交织的羽翼,乳白眼睛里第一次露出恐惧,转身用骨尾拍向炼骨炉:“一起陪葬!”
炉身炸开时,沈砚将苏晚护在怀里,骨翼紧紧裹住两人。滚烫的骨屑落在骨翼上,焦糊味弥漫。他透过翼缝看见,炼骨炉碎片中,一颗巨大的白色骨骼缓缓升起,形状像心脏,表面覆着与月神指骨同源的锁灵纹——正是第三块月碎核心。
核心周围缠着无数脐带状骨索,连着炉底的女尸。那女尸穿守月人服饰,面容竟与沈砚青铜匣里骨哨上的人脸有七分像。“是守月人圣女……”苏晚失声,“蚀骨教把她做成了骨母巢!”
骨母的惨叫声从骨屑中传来,她的身体被月碎核心的金光吞噬,化作黑烟,只留下半截刻着接骨人纹路的指骨——是三百年前被她背叛的接骨人留下的。
沈砚接住第三块月碎,与月神指骨拼接的刹那,三道金光冲天而起,在血骨林上空凝成明月。守月人的骸骨从红土里升起,对着明月跪拜,护骨纹与月碎共鸣,发出清越的骨鸣。
月神指骨突然震颤,无数画面涌入沈砚脑海:三百年前,接骨人与守月人圣女联手抗敌,却因叛徒出卖,圣女被擒,接骨人战死前将月碎分成三块,藏在骨雾泽、血骨林和……碎月海海底。
“最后一块在碎月海。”沈砚摸向胸口,骨哨发出悠长的鸣响,不再是求救,而是指引。他展开修复的骨翼,带着苏晚飞出崩塌的血骨林。回望时,血土褪色,露出黑土,骸骨上长出嫩绿的芽,像复苏的坟场。
苏晚突然指着他的手背:那里多了个血色印记,形状与骨母巢一模一样。沈砚看着印记,月神指骨传来刺痛——骨母的腐气已与他的骨气纠缠,像颗随时会爆的毒瘤。
碎月海方向,海平面升起一轮血月,海水被染成浓稠的红。月神指骨拼接处渗出的暗红血珠,在他衣襟上凝成月息花,花瓣的血色纹路,正与碎月海的血月诡异共鸣。
“碎月海到了。”沈砚的骨翼转向南方,金红翼尖划破血月光晕,身后拖出扩散的血色涟漪。他怀里的骨哨,终于响起与三百年前一致的调子,像跨越时空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