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渐暗,映出帐幔上的缠影。
白洛恒将她护在怀中,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便用掌心抚过她的脊背,一点点抚平她的不安。“有我在。”
他一遍遍低语,像是承诺,又像是安抚。
裴嫣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她抬手描摹他的眉眼,从挺直的鼻梁到紧抿的唇,每一处都刻在心上。
“夫君,”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水汽。
“无论将来如何,我都陪着你。”
白洛恒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帐外的月光再次探进窗棂,落在床榻边缘,照亮他落在她发顶的吻,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夜深时,烛火终于燃尽,屋内只剩下月光与呼吸交织。白洛恒睁着眼,看着怀中熟睡的裴嫣,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他伸出手,轻轻将那蹙起的褶皱抚平,指尖停在她的唇上,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床内侧的白乾翻了个身,发出一声软糯的呓语。白洛恒的目光转向儿子,眼中瞬间漾起化不开的柔情。
他低头,在裴嫣的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动作里藏着千言万语——为了你们,这江山,我势在必得。
三日后的清晨,白洛恒刚在演武场练完一套剑法,额角沁着薄汗,接过婵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便见张迁与刘积并肩穿过月洞门,神色皆是凝重。
“殿下。”二人齐齐拱手,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白洛恒将长剑递给侍卫,转身往书房走去:“进来谈。”
书房内,檀香已燃了半炉,烟气缭绕着书架上的典籍。白洛恒在主位坐下,指尖叩了叩案面:“这个时辰过来,想必是有要事。”
张迁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殿下,这是昨日各州府递来的折子,皆是劝进表。青州刺史沈明秋说,求殿下顺应天意;江南巡抚陈韬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殿下称帝乃民心所向。”
文书放在案上,白洛恒瞥了一眼,却未伸手去碰:“这些折子,先生先收着吧。陛下年幼,国本未稳,此时谈这些,不妥。”
刘积按捺不住,往前踏出半步:“殿下!不妥的是继续拖延!陈绰与周云庆的兵马已在校场待命,京中禁军也尽数掌控在属下手中,那些宗室的私兵早在三日前就被缴了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急切,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指节泛白。
白洛恒端起茶盏,吹了吹:“刘积,你跟随我多年,该知我并非贪恋权位之人。当年平定周云庆陇右之乱以及清除群臣,我只为护陛下周全;如今掌权,也只是为保大楚疆域——”
“殿下!”张迁猛地打断他,素来温和的脸上竟泛起红潮。
“您还在说这些!难道要等到宗室余孽勾结漠北骑兵杀进建安城,您才肯正视现实吗?前日暗卫回报,安王在府中私藏甲胄,更是托人给默啜送去密信,虽然不知密信是何类,但绝对并非是对您有利的,您不妨先看看!”
他将一封密信拍在案上,火字迹潦草却字字刺眼。白洛恒的目光落在信上,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
“这些跳梁小丑,不足为惧。”白洛恒的声音依旧平静。
“刘积,安王府的守卫再加派三倍,若有异动,不必请示,直接拿下。”
“殿下!”刘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痛心。
“拿下他们容易,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呢?您总说要等陛下亲政,可您看看这朝堂,看看这天下——小皇帝连奏折都认不全,那些大臣也只顾拉帮结派,除了您,谁能撑得起这江山?难道真要让楚家的腐朽,拖垮这万里河山吗?”
书房内陷入死寂,檀香的烟气在两人之间缭绕。
白洛恒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若称帝,便是谋逆。史书工笔,定会将我写成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届时不仅我身败名裂,连乾儿……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殿下!”张迁往前膝行半步,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恳切。
“您若怕名声受损,便将这‘逼迫’的罪名都推给臣!臣愿草拟禅位诏书,让小皇帝‘自愿’逊位;臣愿联合百官跪在宫门前哭谏,逼陛下承认天命已改;臣甚至愿背上‘奸佞’之名,在史书上写下‘张迁逼主’——只要能让殿下登上帝位,臣万死不辞!”
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脊梁却挺得笔直。刘积也跟着跪下,铁甲碰撞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属下愿与张先生同担此罪!只需殿下点头,属下即刻带兵包围皇宫,以拿下所有反对者!事后论罪,属下一人承担!”
白洛恒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张迁跟随他以来,从朔州的术士到当朝相国,刘积更是陪他在朔州浴血奋战,这些年来,也唯他马首是瞻,这些人,如今都逼着自己这一般,那自己可还能有拒绝的权利。
“你们这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何必如此。”
“因为殿下是天命所归!”
张迁猛地抬头:“臣研究星象多年,前年冬至那日,紫微星偏移,帝星却在并州上空大放异彩——那正是殿下镇守朔州之时!此乃天意!再说民心,去年南涝北旱,是殿下开仓放粮,亲自带人修堤,解救十万百姓,这些,百姓都记在心里!”
刘积接着道:“属下昨日去校场巡查,陈绰的士兵自发在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不是为了大楚,是为了您啊殿下!您若再犹豫,寒的是弟兄门的心!”
白洛恒的指尖在案上深深掐进木纹里,目光扫过二人的神情。
“先生起来吧,刘将军也起来。”
他扶起两人,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此事……容朕……让我再想想。”
张迁知道,这已是松动的迹象,连忙道:“殿下,臣已安排好一切。三日后是吉日,你若同意,我即可让刘积包围皇宫。若殿下仍有顾虑,禅位诏书由臣来写,逼迫陛下的事由刘将军来做,您只需在那日,身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即可。”
“不必说了。”白洛恒打断他,目光落在二人那真挚的神情上,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头。
张迁与刘积相视一眼,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齐齐跪下:“臣(属下)遵令!”
起身之后,张迁便迫不及待的对着身旁的刘积吩咐:“刘积,你现在就带领所有禁卫军,包围皇宫,然后命人通知城外的陈绰,他准备随时待命……”
“是……”刘积领命离去。
张迁转头看向白洛恒,双手抱拳:“殿下,三日之后,我会把退位证书带到您的面前来……”
说完,也不等白洛恒有所回应,便立马退出书房,只剩下白洛恒一人。
看着他们二人逐渐离去的身影,白洛恒方才反应过来,他复杂的伸出手臂,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朦胧……
“你们……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