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嫣被他说得脸颊微红,心头的阴霾散去不少。
是啊,她与白洛恒不仅是夫妻,更是共历风雨的知己。
当年他亲征山西,她在京城主持赈灾;他因迁都之事烦忧,她柔声细语为他宽心。这份情谊,岂是旁人能轻易取代的?
正说着,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白洛恒身着常服,大步走了进来。
“朕老远就听见阿言的声音,在跟你姐姐说什么悄悄话?”
裴言连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白洛恒摆摆手,目光落在裴嫣脸上,见她眉宇间的愁绪未散,心中已然明了。
他示意裴言退下,走到裴嫣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什么事让你受委屈了?”
裴嫣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陛下是天子,臣妾不敢有怨言……”
白洛恒轻笑一声,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乾儿是嫡长子,立他为太子的心思,朕从未变过。之所以迟迟未立,是想等他再长大些,让天下人看看,朕的嫡子是如何聪慧懂事的。”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至于纳妃,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来堵百官之口,二来……朕还有其他想法”
裴嫣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陛下为何不早跟我说?”
“怕你多想。”白洛恒捏了捏她的脸颊,眼中满是宠溺。
“再说,朕也想看看,朕的皇后是不是会吃醋。”
裴嫣被他说得脸红,轻轻捶了他一下:“陛下又取笑臣妾。”
“好了!”
白洛恒恢复正色,一把握住裴嫣那细嫩的柔荑,拉着她坐到床榻之上。
“近日,我答应百官,让他们为我搜寻民间该婚嫁年龄女子,看似是要扩充后宫嫔妃,但我准备把他们招入宫的女子许配给下方那些还未配偶的将士!”
此话一出,裴嫣有些惊愕的望向白洛恒。
看着她眼神中的不可置信的样子,白洛恒摇头苦笑,掐了掐她的脸颊:“怎么?难道你不信?”
裴嫣望着白洛恒,眼中的惊愕渐渐化为探究,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陛下,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圈子?直接为将士寻妻便是,何必借‘扩充后宫’之名?”
白洛恒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间,暖玉被体温焐得温润。
“你当那些老臣会轻易应允?”
他低笑一声,眼底却藏着几分无奈:“自古武将地位微妙,若朕明目张胆为边军操办婚事,定会有人跳出来说‘陛下重武轻文’‘恐将士拥兵自重’。可借着选妃的由头,先让他们把适龄女子送入宫,再‘借花献佛’许给将士,既堵了悠悠众口,又能让那些女子家人感念皇恩,毕竟,能嫁与为国征战的将士,总比入宫做个无名份的宫女及嫔妃强。”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裴嫣的心口:“何况,朕曾对你许诺,这三宫六院,有你一人足矣。若真要选妃,岂不是食言?借这个法子,既全了百官的面子,又遂了朕的心意,更能让将士们安心,一箭三雕,不好么?”
裴嫣的心像是被温水浸过,又酸又软。她想起当年随父亲到朔州时,见过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兵,握着长枪的手还在发颤,却在冲锋时喊着“为了家人”。
他们中的许多人,家乡早已成了焦土,亲人离散,唯一的念想便是建功立业后,能有个家。
“陛下……”她靠在他肩头,声音带着鼻音。
“他们定会感激陛下的。”
“朕要的不是感激,是人心。”
白洛恒的声音沉了几分:“前几日新招的那批兵,大多是山西、云州的孤儿,爹娘死在燕然人手里。他们参军,是为了报仇,可报仇之后呢?若心里没有牵挂,打完仗便可能散了。朕给他们娶妻,让他们在大周的土地上扎根,生儿育女,他们才会真正觉得,这江山是自己的,才会拼了命去守。”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气息温热:“就像当年,朕之所以能在朔州城下死战,是因为知道,京城有你在等。”
裴嫣的脸倏地红了,伸手推他:“陛下又说这些……再且说,当时陛下与我顶多只能算是故交,哪来这些情意绵绵?”
白洛恒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是真心话。这天下再大,若没有牵挂,也不过是座空城。朕要让大周的将士都有家可守,如此,这万里江山才能真正安稳。”
那夜,乾宁宫的烛火亮到很晚……
数月后,当第一批被选入宫的女子身着嫁衣,由禁军护送着前往边关与将士完婚时,建安城的百姓夹道相送,欢呼声震彻街巷。
那些原本还在忧心女儿入宫前途的家庭,此刻都对着皇宫的方向叩首,感念皇恩浩荡。
朝堂上的大臣们虽有微词,却也挑不出错处,毕竟,这些女子是“陛下亲选”,嫁给将士是“为国分忧”,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一封封奏折又堆满了白洛恒的御案。
礼部尚书率着二十余位大臣联名上奏,言辞恳切:“嫡长子白乾已四岁,聪慧伶俐,宜早立为太子,以固国本,安民心。”
早朝时,白洛恒拿着奏折,指尖在“立太子”三个字上反复摩挲,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他发话。
他却忽然笑了笑,将奏折放到一边:“乾儿年纪尚幼,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谈何立储?此事容后再议。”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哗然。户部尚书出列道:“陛下,自古储君乃国之根本,早立方能定人心。如今北疆初定,南疆未平,若储位空悬,恐生变数啊!”
白洛恒淡淡瞥了他一眼:“若大周的安稳,只靠一个四岁孩童的名分来维系,那朕这皇帝,当得也太无能了。退朝。”
龙袍一拂,他转身离去,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大臣。
消息传回乾宁宫时,裴嫣正在教白乾、白玉认算盘。两个孩童都穿着明黄小袄,手指在算珠上拨弄,奶声奶气地数着“一、二、三”。
听到内侍的回报,裴嫣的指尖猛地一顿,算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娘娘?”宫女连忙上前捡珠。
裴嫣摇摇头,强作镇定地摸了摸白乾和白玉的头:“乾儿、玉儿乖,先跟乳母去玩。”
待殿内只剩她一人,裴嫣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流云,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
白洛恒为何回避?难道他心中真的另有想法?
她想起未嫁时,曾听府里的老嬷嬷说过,当年白洛恒曾与前楚的公主楚凝玉有过一段渊源,后来楚凝玉生下一子,名叫楚念,如今就在建安城李府中隐居。那时她只当是流言,可如今……若楚念真是白洛恒的私生子,那他是否会……
“娘娘,该用晚膳了。”宫女轻声提醒。
裴嫣摆摆手,目光落在墙上白乾的周岁画像上。
画中的孩童眉眼像极了白洛恒,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那是她亲手点上去的。她轻轻抚摸着画像,喃喃道:“乾儿,别怕……爹爹不会忘了你的。”
可夜里,她还是失眠了。
白洛恒处理政务到深夜才回,见她辗转反侧,便俯身问:“怎么了?不舒服?”
裴嫣摇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没什么,许是天热了。”
他没有追问,只是替她掖好被角,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明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裴嫣的心猛地一跳,却只是“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