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江浩说着,从容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熟练地叼在嘴上,划燃一根火柴。
跳动的火苗,映照着他笃定而略带狡黠的脸庞。
“就是要巧妙地利用他们这种固有的轻视和误判,让他们觉得对付我只是小事一桩。”
“从而在真正的大风暴来临前,为自己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空间,好好地……”
“赚大钱!顺便保全自己!”
他深吸一口,点燃了香烟,然后随意地摇下车窗,将淡淡的烟雾缓缓吐出窗外。
目光投向远处熙攘的街道,侧脸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朦胧而深邃。
严丽忍不住侧目,深深地看了江浩一眼。
她原本以为,江浩能够从孙景华和陈泽斌的虎口中夺下“宏兴汽修厂”这块肥肉。
就已经是殚精竭虑、手段尽出的结果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成功拿下地皮,竟然只是他整个庞大计划中清晰的第一步棋!
他的目光之长远,思虑之缜密,竟然已经穿透了眼前的胜利。
精准地落在了未来围绕这块地皮必将爆发的、更加凶险的明争暗斗之上。
并早已开始为自己谋划布局!
“江老板。”严丽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还有几分自叹弗如的调侃。
“看来我刚才的那些担心……完完全全是多余的了。”
她摇了摇头,脸上那抹熟悉的俏皮笑容重新绽放开来,而且比之前更加灿烂。
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诶,严组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浩笑着转过头,将烟灰轻轻弹向窗外,语气真诚而温和。
“你能为我担心,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让我很开心了。”
“在这青城市,能交到一个真心为我考虑的朋友,可比拿到十块地皮都值得。”
严丽听见江浩的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微微一愣,侧过头看向江浩,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陌生又遥远的词汇。
朋友吗?
呵呵……
她在心底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几分自嘲的冷笑。
自从她毅然踏入这个体系的那一刻起,“朋友”这两个字就早已变得奢侈而虚伪。
环绕在她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怀揣着各自的目的?
有的是为了攀附她手中的权力,有的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有的是为了打通关节谋取利益……
她早已习惯了在这些形形色色的欲望中周旋。
用精心打造的俏皮笑容和恰到好处的权力杠杆,与所有人进行着心照不宣的互相利用。
她清楚地知道,江浩接近自己,同样抱有明确的目的……
借助她调查组的身份和影响力。
可她严丽,主动接近江浩,难道就毫无目的吗?
她看中的是他那份超乎常人的胆识、精准的判断力和搅动局势的能力。
江浩在利用她调查组的权威行事,而她,何尝不是在利用江浩这把锋利的“刀”,利用江浩身后的沈家。
来劈开青城市盘根错节的迷雾,为自己积累关键的政绩?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心知肚明的互相利用。
只不过……从目前的结果来看。
他们两人的“利用”关系,竟配合得如此默契,如此高效。
甚至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和轻松。
这种奇特的关系,确实比那些虚伪的应酬,更贴近“朋友”二字的真谛。
“江老板。”严丽目视着前方,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那抹俏皮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和真实,仿佛冲散了些许车内的沉闷。
“希望等我从神京回来以后……我们还能是朋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轻松。
江浩闻言,淡然一笑,同样转过头看向她,目光清澈而坦诚。
“只要严组长到时候不嫌弃我这个小农民高攀,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交织。
这一次,没有了试探与算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欣赏。
……
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一日,上午十点整。
青城市商会大厦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内。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并未完全拉开,室内光线晦暗,只有一台大尺寸的彩色电视机,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陈泽斌像一尊僵硬的雕塑,站在电视机前,身上昂贵的西装此刻却显得凌乱不堪。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拳头在身体两侧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镜片后那双原本精于算计的眼睛,此刻却喷射出如同实质瀑布般的狂暴怒火!
仿佛要将屏幕上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电视新闻里,记者正用兴奋的语气报道着。
“经土地管理局与相关部门联合决议,我市新建重点小学的选址已正式确定,“宏兴汽修厂”地块将……”
画面中,几个工人正熟练地将“宏兴汽修厂”那块锈迹斑斑的旧招牌用力撬下,随手扔在一旁。
紧接着,一张崭新醒目的、写有“学校规划用地”的红色告示被郑重其事地贴了上去!
“我去你妈!”
看到这一幕,陈泽斌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他猛地抬手,狠狠将鼻梁上那副不断颤抖的银框眼镜扯下,摔在名贵的红木办公桌上!
随即他手臂疯狂地一扫,桌上的皮质笔记本、陶瓷水杯、笔筒……
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都被他扫飞出去!
“噼里啪啦……”
笔记本散开,纸张纷飞;水杯撞在墙上,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茶水四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失控地咆哮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瞪着电视屏幕,那眼神凶狠得仿佛要穿透屏幕,将里面所有的人撕碎!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所有的环节都打点过了!”
“怎么他妈的一夜之间就全变了!!”
他疯狂地用拳头捶打着坚实的桌面,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盖不成学校!乱葬岗那边那块破地皮还有个屁用!!”
他一边歇斯底里地怒吼,一边猛地抬脚,狠狠踹向旁边的实木座椅。
“那根本就是一块废地!”
“白送都没人要的垃圾!”
“踏马的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