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江浩不再看沈二河,转身又靠回墙边。
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显得既平静又冷酷。
沈二河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内心的挣扎和屈辱几乎要将他撕裂。
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时尚生活”厂门外,记者们的嘈杂声。
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报纸上,令他身败名裂的头条新闻!
不过话又说回来。
沈冰冰是他女儿,在女儿面前丢点面子,总比在全市人民面前丢点面子好啊……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而沉重。
“行……你等着!”
沈二河脸色铁青地坐回车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狭小的空间仿佛都因他的怒气而压抑。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几乎要炸开的胸腔,最终还是颤抖着手。
用车载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吴秋雅温和却带着担忧的声音。
“二河?怎么了?事情办得顺利吗?”
沈二河没心思寒暄,声音干涩急促。
“让冰冰接电话!”
“冰冰?她……”吴秋雅有些迟疑。
“快去!”沈二河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低吼,打断了妻子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放下听筒和远去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返回。
接着是沈冰冰略显清冷、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传来,显然对被叫来接电话并不情愿。
“爸?什么事?”
沈二河听着女儿这语气,胸口又是一堵。
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硬着头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冰冰,你现在来城西的‘火凤凰’服装厂一趟。”
“江浩……江浩他说,那批校服的生意,他只跟你谈。”
电话那头的沈冰冰先是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但以她的头脑,再考虑到沈二河亲自打电话的异常举动和焦急的语气,瞬间就明白过来。
肯定是黄秋生那边出大事了!
而且是被江浩料准了的,沈二河摆不平的大事!
现在父亲只能去求江浩,但是又搞不定江浩。
于是求到她头上来了!
想明白这一点,沈冰冰心底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和舒畅。
她还能不了解江浩?
江浩这哪里是要谈生意?
这分明是在替她出头,故意给她撑腰!
让她父亲难堪呢!
江浩都这样做了,那她也不能辜负江浩这番“好意”。
于是,沈冰冰轻轻笑了笑,那笑声透过话筒传到沈二河耳中,显得格外刺耳。
随即,她故作为难地、慢条斯理地开口。
将沈二河之前教训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爸,这……这我可去不了啊。”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甚至带着点“委屈”。
“您不是才说的,这几天都不准我出门,怕我出去跟江浩鬼混,坏了咱们沈家的面子和名声吗?”
“我得听您的话,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反省啊。”
“一切……都得为了咱们沈家的声誉考虑!”
“我现在出门,岂不是显得您说话没分量,家庭地位这一块把握不住吗。”
“爸,您说对不对?”
沈二河听见沈冰冰那故意讥讽,却又反过来教训自己的话。
额头上刚刚平复一些的青筋再次爆出,气得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叭!!!”
尖锐刺耳的汽车鸣笛声骤然响起,毫无征兆地划破了“火凤凰”厂区外的寂静。
把旁边几个偷偷张望的工人都吓了一跳。
江浩靠在墙边,听着这声充满无能狂怒的喇叭声。
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悠哉地吐出一个烟圈。
电话那头的沈冰冰自然也听到了这声巨响,她非但没怕,反而觉得更加解气,故意问道。
“爸?什么声音?”
“您那边怎么了?”
沈二河喘着粗气,对着话筒气急败坏地低吼。
“冰冰!你……你这套阴阳怪气都是跟谁学的?!”
“能不能学点好的!”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次服装厂的事对我很重要!”
“关乎你爸我的前程!”
“你别再任性了行不行!”
沈冰冰一听,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语气更加冰冷,讥讽道。
“我没任性啊,爸,我怎么敢呢?”
“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本来就是你让我在家里关禁闭,不准我出门的。”
“我现在谨遵父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好话全让你说了,这不是双标吗?”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威胁。
“您要是再这样说话,不分青红皂白就训人,那我可真挂了啊。”
“反正我在家反省,也不能接太长时间电话,免得又惹您不高兴。”
说完,沈冰冰就作势要将话筒从耳边拿开,放回座机电话上。
“别别别!别挂!”
“冰冰!千万别挂!”
沈二河一听,顿时慌了。
他知道,沈冰冰是在故意报复他!
可他能怎么办呢?
隔着电话,他还能顺着电话线,去家里把沈冰冰拽出来?
求呗!
自己女儿,不求咋整呢?
想到这,沈二河再也顾不上面子和威严,连忙迭声阻止,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好好好……是爸不对。”
“爸刚才语气不好……爸跟你道歉,行不行?”
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屈辱感。
但他不得不说!
“现在情况真的很紧急,算爸……算爸求你,赶紧过来一趟,好不好?”
“只有你能跟江浩谈!”
沈冰冰听见父亲那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服软话,心底积压的委屈和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解气!
她甚至能想象到父亲此刻在车里,那副又怒又不敢发作的憋屈模样。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语气轻快却依旧带着拿捏的意味,故意追问道。
“爸,那我可真出门了?”
“您可不能事后又怪我,说我阳奉阴违、不听您的话吧?”
“还有啊,以后我办点什么事,您是不是也不能动不动就说我自作主张。”
“丢了咱们沈家的面子吧?”
“你……!”沈二河听见女儿这得寸进尺、明显带着讥讽和讨价还价的话,气得眼前又是一黑!
另一只空着的手,再次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叭!!!”
又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比刚才那声更加响亮和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