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金轮震颤得越来越厉害,我指腹压在轮心纹路,能摸到细微的灼痛——这是承劫影消散后的异常。
往常分影归体时,残念该像春溪回流般温温润润渗进经脉,可此刻心口空得发慌,倒像被谁拿细针挑走了三缕魂魄。
教主!
门环撞在门框上的脆响惊得金轮一跳。
青蚨娘的绣鞋尖先探进来,她发簪歪在耳后,衣襟沾着星点墨迹,显然是从钱庄飞跑过来的:今晨三十六城百姓都来报梦!
说梦里有个白发人攥着他们的手教燃掌引气,醒来掌心真浮着金纹!她喘得厉害,指尖戳向自己掌心,那里果然有道细若游丝的金痕,我试了试,引气时竟真有热流往上涌!
我猛地坐起,后背撞在鼎壁上的疼都顾不得了:不是梦。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是火种自己找传人了。承劫影消散时残念没归体,原来早有算计——那些在百姓梦中游走的,哪里是影子,分明是被金火淬过的武学灵识,在替我完成无师自通的启蒙。
明教的圣火令能传功,青蚨娘突然笑出声,眼底亮得惊人,可圣火令要供在光明顶,您这火种...要长在百姓手心里。她转身要跑,发簪地掉在地上也不捡,我去记百姓学的功法,回头整理成《梦火录》!
她刚撞上门,又有人掀帘进来。
独孤九的玄铁铠甲还沾着北境的雪,甲片相撞的声响比他的话先落:雪原那家伙有动静。他把密报拍在案上,羊皮纸边角结着冰碴,寒心门收了七派残徒,立规矩说去情绝欲方得真武,入教要自断七情,用冷火炼心。
我捏着密报的手紧了紧。
寒心门...好个字,倒像特意和我的对着干。
他学你分影,赵敏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指尖轻轻搭在我肩窝,却学不会你为何而燃。她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那是个没有赵敏的张无忌——只讲秩序,不讲爱恨的空壳教主。
我转头看她。
烛火映得她眼尾发红,那点红从睫毛下漫上来,像要烧穿这鼎室的寒气。
她掌心金火突然腾起三寸高,火苗里竟映出雪原身影的轮廓:白衣胜雪,眉间无痣,眼神像冰锥——那确实不是我,是另一条路上的张无忌,没遇见她的张无忌。
召青蚨娘回来。我攥住赵敏的手,金火烫得我掌心生疼,把最后一道分影打进民心鼎。
密室的金纹在分影没入鼎心时突然炸亮。
三道半透明的影子裹着金火钻进鼎壁,每道影子掠过的地方,都腾起一串淡金色的文字:脚夫的护体气劲,村妇的疗伤手法,孩童无意识引气暖身的诀窍...青蚨娘捧着账本的手直抖:您这是要造没有掌门的武林——以后谁还需要跪在祖师爷牌位前求传承?
本该如此。我望着鼎心跳动的金火,喉间突然涌上腥甜。
承劫影本是替我承劫的,如今却要替天下人承下的门槛。
可我不疼,真的不疼——当我看见街角卖炊饼的老周在梦中学会开碑手,当我听见巷尾小丫头哼着梦中学的口诀给冻僵的小猫暖爪子,那些疼都变成了胸口发烫的甜。
三日后,寒心门的使者来了。
他们穿素白直裰,腰间悬着灰白火纹的玉牌,说是归化持愿者体系,实则眼睛往民心鼎瞟得比看我还勤。
我没出面,只让九阳义塾的阿牛去迎。
那孩子才十二岁,上个月还蹲在城门口帮人搬米袋,此刻却挺直腰板站在使者面前,掌心金纹亮得像小太阳。
请赐教。阿牛的声音带着童音的清亮。
寒心门内门弟子冷笑,抬手就是一掌寒梅破雪。
我在屏风后看得清楚——那掌风裹着阴寒劲气,本该冻住阿牛的经脉。
可阿牛不躲不闪,顺着梦中学的推窗望月往上迎。
他掌心金火地炸开,阴寒劲气撞在火墙上像雪遇沸汤,一声散了个干净。
内门弟子踉跄后退三步,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使者的素白直裰被茶渍洇出个深色的圆,他盯着阿牛掌心的金纹,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再说话,只胡乱拱了拱手就往外走。
当夜,我站在光明顶的望星台。
北境方向的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我眯眼望去,竟看见雪原高崖上立着道身影。
他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掌心火纹灰白如霜,却在剧烈跳动,像要挣开什么束缚。
他在挣扎。赵敏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侧,她的貂裘裹住我们两人,没有七情的火,终究烧不旺。
我转身抱她,鼻尖蹭着她发间的龙涎香:那你的火呢?
她突然将手掌按在我心口,掌心金火透过衣襟烫着我的皮肤:我说过,我的火只烧向你。她仰头看我,眼尾的红痣像要滴出血来,你说火种归民,可我贪心...我要我的火,在你心口烧一辈子。
我低头吻她发顶,白发扫过她额头:那你就烧个够。喉咙发紧,声音哑得厉害,你欠我的命,得用一辈子还。
话音未落,掌心金轮突然震得几乎要脱手。
我慌忙攥紧,就见轮心映出雪原身影——他缓缓跪了下去,掌心灰白火纹裂开道缝,一道与赵敏玉佩同纹的蝶影,竟从他眼中飘了出来,顺着北风往大都方向飞。
民心鼎的金纹在这时泛起微光。
我凑近细看,最下方竟多了行新刻的小字,笔锋像火灼的:你欠我的,我不要命,要你活着。
风突然大了。
赵敏的貂裘被吹得翻卷,她伸手去抓,却碰落了我发间的玉簪。
白发如瀑垂落时,我听见鼎中传来极轻的声——不是金纹碎裂,倒像某种封印,终于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