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台后的“我”终于抬眼,他的瞳孔是纯粹的金,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九条锁链在他身周盘旋,每根链环上都刻着暗红的字——光明顶焚经、西域断脉、昆仑雪崩……那些我从未听过的过往,此刻像烧红的针,扎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你身上没有一丝九阳纯粹。”他的声音像冰锥敲在青铜上,“只有凡俗记忆的污浊。”
我扯裂衣襟,胸膛里那簇心火“轰”地窜高半尺。
寒毒曾在这团火里化成灰,周芷若的血曾在这团火里淬成暖,赵敏的鞭子抽出来的印子,也在这团火里结成疤。
“你要证据?”我踉跄着往前踏一步,甲板在脚底下发出垂死的呻吟,“这就是我的‘真’——烧过寒毒,烫过爱人,疼过才活着!”
虚空“咔嚓”裂开道缝。
左边是我穿着明教火袍站在光明顶,万人跪拜的呐喊震得云都散了,九阳神光像金网罩住整座山;右边是城中村出租屋,泡面的热气糊在窗上,手机屏幕亮着,“五星好评”四个字红得扎眼。
我指向右边,喉间泛起血腥气:“这才是我的起点。你躲在锁链里一千年,不敢尝一口热汤面,不敢为五毛打赏笑出声,凭什么说我堕落?”
他忽然拍案而起,经台“轰”地碎成齑粉。
“弱者才需要情感支撑!”他抬手一抓,甲板下窜出七八个灰袍人,他们腰间的铜铃不再是叮铃响,而是发出刺耳的尖啸——竟是用活人喉骨磨的铃舌。
我反手抓住最近一个灰袍人的手腕,掌心金血渗进他的皮肤。
他瞬间僵住,脸上裂开蛛网似的细纹,嘴里溢出我熟悉的声音:“张兄弟,帮我带碗阳春面成不?”“小哥,我家老人等着降压药救命!”“这单加五块,求你跑快点!”
灰袍人化作金尘消散的刹那,船头那株昙花突然烧起来。
不是火焰,是金红的香雾,裹着我在识海里见过的画面——千万个光点在地图上亮起,是上海弄堂里摇蒲扇的阿婆,是成都街头啃兔头的小年轻,是哈尔滨冰屋里搓手跺脚的大爷。
他们掌心都有若隐若现的波纹,和我腕间的外卖员纹身一模一样。
“愿金长河,开!”
赵敏的声音像穿云箭,穿透风暴撞进黑船。
我扭头望向外海,看见她站在礁石上,火红色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怀里抱着最后一卷画轴,指尖燃着明教圣火,在“愿”字上重重一按——那是她花三个月,用绣娘的血和百姓的愿力绣成的山河图。
画轴烧起来的瞬间,铁脚七的吼声响了。
他带着快腿帮兄弟跪在沙滩上,每人怀里都抱着保温箱,箱盖打开,里面那株我从悬崖上采的昙花正泛着微光。
“他是给常金鹏送过伤药的人!”铁脚七扯着嗓子喊,“是替五散人抢过药材的人!是送过三千六百单的人!”
“他是我们的张无忌!”
百姓的声音像潮水漫过来,从海岸到山坳,从茶棚到绣楼,连船上的金尘都跟着震颤。
我突然觉得心口发烫,那团心火不再是烧我自己,而是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阳种在丹田“砰”地炸开,我听见骨头里传来金铁交鸣的声音——心灯共鸣,这次不用拿寿命换了。
本源之灵的锁链突然剧烈晃动。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见裂隙里闪过画面:他缩在漆黑的时空缝里,一遍又一遍看着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看着谢逊被押上刑台,看着我妈抱着我跳崖。
原来他不是在守护正统,是在守着被背叛的痛。
“你不是怕我篡位。”我抹了把嘴角的金血,笑出白牙,“你是怕自己早就没人记得。”
话音未落,浪里窜出个小娃娃。
他光着脚,身上还滴着海水,却死死抱住本源之灵的腿:“阿牛哥别走!”那是我和他分裂时,被他碾碎的情感残片——当年我在蝶谷医仙那里学医术,他却只想着练九阳;我在街头帮人修伞,他却在山洞里闭关。
这孩子,是我舍不得丢掉的那半颗心。
本源之灵的金瞳第一次有了裂痕。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娃娃,喉结动了动,锁链“当啷”掉下来一根。
我趁机跃上经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金血滴在他脚边:“你要正统?好!今日我就用这颗凡心,炼你的九阳!”
心灯彻底燃起来了。
我能看见锁链上的字在剥落,光明顶焚经变成了我给受伤的教徒喂药,西域断脉变成了我背着中暑的商队找水源,昆仑雪崩变成了我用九阳真气给冻僵的猎户暖身子。
每断一根锁链,就有记忆砸进我脑袋——母亲临终前摸我脸的温度,外公教我打长拳时粗粝的掌心,小昭塞给我最后一块烧饼时红透的耳尖。
本源之灵的身体开始透明。
他望着我,我胸前的裂纹里正渗出金尘,可我还站着,像根烧得只剩半截的蜡烛,偏要把最后一点光燃尽。
“你明明可以借我的力量重生……”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何选择燃烧?”
我笑着合掌,掌心的竖瞳最后一次睁开,映着他逐渐消散的脸:“因为我不想变成你——一个永远活在过去的‘正统’。”
话音未落,我撞向那团燃烧的《九阳真经》。
金血、心灯、众生的愿力裹着我,把他的执念一寸寸吞进丹田。
九阳真气在体内翻涌,这次不是刚猛的火,是春溪融雪,是夏风拂柳,是能裹住周芷若的寒针,能容下赵敏的冰魄,能接住所有人心意的——包容。
黑船突然剧烈震颤。
船头的昙花烧成了金箔,上面浮起一行古字:“容器已熟,归途开启。”我眼前开始模糊,听见很远的地方有个小声音在问:“哥,你还愿意跑吗?”
是我七岁那年,在蝴蝶谷追着蝴蝶跑,摔得膝盖流血,还攥着半块烤红薯的自己。
我想应他,可眼皮重得像压了座山。
最后一眼,我看见金尘从裂纹里飘出来,在半空凝成我的轮廓——皮肤还留着刚才的裂纹,像被刀刻过的琥珀。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听见海浪声里,混着赵敏的尖叫:“张无忌!你给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