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卡塞尔学院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仿佛白日的喧嚣和千里之外的惊心动魄都只是一场幻梦。
沈炼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有些汇报,是躲不掉的。
敲开门,昂热校长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正站在酒柜前挑选着什么。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暖色的光晕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银色的发丝。
“回来了?比我想象的要快。”昂热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校长。”沈炼走进房间,带上门。他身上还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但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叶胜和酒德亚纪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和轻伤,曼斯教授正在安排他们做详细检查。青铜罐安全回收。”
昂热这才转过身,手里拿着一瓶酒,标签古旧,看不清具体年份,但瓶身的设计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将酒杯放在桌上,示意沈炼也坐。
“那么,最重要的部分呢?”昂热拿起开瓶器,动作优雅地开始处理瓶塞,看似随意地问道,“那头次代种龙侍……据曼斯教授最后传回的混乱信息描述,那可不是什么容易打发的小角色。”
沈炼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他早就打好了腹稿。
“它确实很强,远超预估。”沈炼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经历恶战后的疲惫与后怕,“在水下,它的力量、速度都占据了绝对优势。叶胜和亚纪专员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昂热专注地听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瓶塞被无声地取出。
“我救下他们后,试图引开它,但它追得很紧。”沈炼继续说着,眼神略微放空,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我们缠斗了很久,我的言灵……时间零,在水下和面对那种等级的龙类时,效果被削弱了很多。”
这是实话,能增加可信度。
“然后呢?”昂热将暗红色的酒液缓缓倒入两个水晶杯中,酒香醇厚,在昏暗的灯光下荡漾出诱人的光泽。
“然后……在极度危险的时候,我好像……突破了一种极限。”沈炼的声音带上了一点不确定和困惑,表演得恰到好处,“我感觉到一种完全不同……更狂暴、更……难以形容的力量从身体里涌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昂热,眼神里混杂着一点点刚刚“觉醒”力量的茫然:“我好像……无意中开启了一个新的言灵。我不知道它的序列号,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言灵……它感觉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暴力的‘神之力’?我只能这么形容。”
“哦?”昂热倒酒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抬起眼皮,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锐利地看向沈炼,“神之力?具体表现是什么?”
“很难描述,”沈炼皱起眉,努力斟酌用词,“似乎能直接……干涉甚至粉碎目标?范围不大,但威力极其集中。我借着那个机会,重创了它,最终……解决了战斗。”
他说得含糊其辞,留下大量想象空间。言灵的世界千奇百怪,出现未被记录的、效果诡异的新言灵并非绝无可能,尤其是发生在S级血统身上。
昂热静静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没有说话。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最真实的情绪。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古董钟秒针走动的嗒嗒声。
过了好一会儿,昂热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冲淡了刚才那一丝审视的意味。他拿起一杯酒,递给沈炼。
“啧啧,真是令人惊叹的潜力。S级血统带来的惊喜,总是超乎想象。”他语气中带着纯粹的赞叹,似乎真的被这个解释所说服,“一个新的、强大的、甚至可能独一无二的言灵……‘神之力’?很有趣的名字。”
沈炼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但昂热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沈炼,”校长啜饮了一口酒液,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品味酒香,又像是在品味话语,“说实话,我并不太关心你具体是用什么方法杀死它的。”
沈炼微微一怔。
昂热晃动着酒杯,看着暗红的酒挂在杯壁上缓缓滑落,语气变得淡然却又无比坚定:“是用你已知的时间零,还是这个新觉醒的‘神之力’,或者干脆是用藏在袖子里的折刀捅死的……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重要的是,它死了。世界上又少了一头龙,一头对我们人类充满恶意的、强大的龙。这就够了。”
他举起杯,向沈炼示意:“过程有时并不重要,结果才是一切。我们的事业就是这么简单,也这么残酷。来,为了这个结果,值得庆祝一下。82年的罗曼尼·康帝,我珍藏了不少年,就为了这种时候。”
沈炼看着眼前这位老人,他脸上带着品酒的惬意笑容,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某种永不熄灭的、冰冷的火焰。那是对龙族刻骨的仇恨和无比纯粹的屠龙意志。
他忽然有些理解昂热了。这是一个目的导向到了极致的男人,只要最终能达成屠龙的目标,他并不介意过程中出现一些非常规的、无法解释的事情。
沈炼举起杯,和昂热轻轻碰了一下。醇厚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复杂的果香和橡木桶的气息,回味悠长。
“很好的酒。”沈炼说。
“当然,配得上屠龙的功绩。”昂热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点,“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和……秘密。”
沈炼放下酒杯,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校长,我正想请求您一件事。关于这次任务的细节,特别是……关于我怎么杀死那头龙侍的,能否请您保密?”
“哦?为什么?”昂热饶有兴致地问。
“一个新觉醒的、效果不明的强大言灵,听起来很诱人,但也会带来无数不必要的麻烦和关注。”沈炼冷静地分析,“校董会、其他势力……甚至可能包括一些对我们卡塞尔学院并不那么友好的‘朋友’。我现在只想安心学习和成长,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或者被人当成稀罕物件来回研究。”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认为这种能力,应该作为一张底牌,而不是一个展览品。”
昂热赞许地点了点头:“很谨慎的想法。年轻人懂得藏锋是好事。那么,你觉得什么样的解释更合适?”
“对外,甚至对学院内部大部分人员,完全可以宣称是摩尼亚赫号装备部最新研发的秘密武器立了功。”沈炼说道,“反正当时水下情况混乱,没人看得清具体过程。装备部那些疯子应该也很乐意领这份功劳,毕竟他们吹嘘自己的武器能屠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哈哈哈哈哈!”昂热闻言大笑起来,似乎觉得这个主意非常有趣,“好!很好!就让那些科学疯子去享受这份荣耀吧!他们确实需要一点新的‘战绩’来申请更多经费了。”
他止住笑,看着沈炼,眼神里带着应允:“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报告上只会记录:执行部专员叶胜、酒德亚纪成功取得目标物品,遭遇次代种龙侍,危急时刻,摩尼亚赫号动用新型武器成功将其击杀。新生沈炼,作为现场临时支援人员,表现出色,记功一次。如何?”
“非常感谢您,校长。”沈炼真诚地说道。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不必谢我。”昂热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语气变得有些悠远,“只要能杀死龙,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是好方法。这是我的规矩。”
“至于你的秘密……”他顿了顿,微微一笑,“只要它最终的矛头是指向那些爬行类的,我就乐于见其成。”
沈炼知道,这次汇报算是顺利过关了。
他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校长,我先回去了。”
“去吧。”昂热点点头,“好好休息。别忘了,3E考试的成绩快出来了,别忘了请路明非那小子吃顿饭,他可是对你信心十足,赌你能拿‘特优’。”
沈炼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我会的。”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昂热独自一人,慢慢品着杯中残余的酒液。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目光深邃地望向沈炼离开的方向,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神之力……吗?有趣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