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夜晚，从未如此沉重。
警报声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隐约传来的哭喊、机械的轰鸣和人员奔跑呼喊的嘈杂。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糊味，那是龙炎灼烧过后留下的痕迹。探照灯的光柱在校园里徒劳地扫射，照亮一片片狼藉的废墟和医护人员匆忙的身影。
沈炼独自一人坐在宿舍楼的天台边缘，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他手里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烟，是从某个吓瘫在地上的执行部专员口袋里顺手摸来的。他其实不太会抽烟，辛辣的烟气吸入肺里，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但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和缭绕的青烟，似乎能稍微驱散一点胸腔里那股憋闷得快要爆炸的情绪。
失败了。
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眼睁睁看着康斯坦丁倒在贤者之石的子弹下，看着老唐在极致的悲痛中化身龙王，抱着弟弟的遗体冲天而去，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那种无力感，比面对黑王尼德霍格的灵视时更加具体，更加刺痛。明明已经拥有了力量，明明已经拼命去追赶，却还是无法扭转那既定的轨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冷酷地拨弄着命运的琴弦，无论他如何挣扎，最终响起的依旧是那曲悲凉的终焉。
“我们优秀的S级，似乎有些心事？”
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股醇厚的雪茄香气。
沈炼没有回头，只是又吸了一口烟，结果又被呛得咳嗽起来，声音有些沙哑：“校长。”
昂热校长走到他身边，同样在天台边缘坐下，两条腿悬在外面，姿态悠闲得像是来欣赏夜景。他手里果然夹着一支粗大的哈瓦那雪茄，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很少见你抽烟。”昂热看着远处忙碌的救援场面，语气平淡。
“偶尔试试。”沈炼看着指尖那点微弱的火光，声音低沉，“味道不怎么样。”
“习惯了就好。”昂热笑了笑，吐出一口浓郁的烟圈，“有时候，这种辛辣的刺激，反而能让人清醒一点。”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只有夜风吹过和远处嘈杂的声音作为背景。
“校长，”沈炼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困惑，“如果……如果当时能再快一点，阻止康斯坦丁被放出来，阻止他们兄弟见面……老唐，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诺顿？”
这是他心里一直盘旋不去的问题，像一根刺。
昂热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抽着雪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似乎……很在意那个堕落成龙王的人。你们是朋友？”
沈炼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能说什么？说那是我和路明非的网友？说我们一起打星际骂脏话？说我觉得他其实只是个有点衰、有点怂、却不算坏的普通人？在昂热这种纯粹的屠龙者看来，这恐怕很可笑吧。
看着沈炼的沉默，昂热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消散在风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
“孩子，你陷入了一个误区。”昂热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冷酷的穿透力，“你认为是‘相遇’和‘悲剧’导致了他变成龙王。但真相或许恰恰相反——”
他转过头，熔金般的黄金瞳在夜色中看向沈炼，目光锐利如刀：“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龙王诺顿，所以他‘注定’会遇到康斯坦丁，而他们相遇的结局，也‘注定’会以某种形式的悲剧收场。这不是因果，而是宿命。”
“宿命？”沈炼咀嚼着这个词，感觉无比沉重。
“是的，宿命。”昂热的声音斩钉截铁，“龙王的苏醒是不可避免的。他们的意识或许会暂时沉睡，会伪装成人类，甚至可能像你说的那个‘老唐’一样，度过一段看似普通的人生。但龙王的本性，那属于龙族的、冰冷而暴戾的灵魂内核，始终存在。就像一颗埋藏在大都市下的定时炸弹，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但你知道它一定会爆炸。而爆炸的后果，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他抬起手，指向下方那片被龙炎肆虐过的废墟，语气变得冰冷而坚硬：“看看下面。这就是龙王力量的一角。而这，还只是一个心智不成熟、主要目标是寻找哥哥的康斯坦丁造成的。如果是完全体的诺顿，带着复仇的怒火归来，造成的毁灭将是这里的十倍、百倍！届时，死去的将不止是几个执行部专员，可能是整座城市，甚至更多。”
“我们卡塞尔学院存在的意义，我们所有屠龙者毕生奋斗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什么理解和共存。”昂热的目光重新投向遥远的黑暗，声音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死所有龙类。在他们杀死我们，或者毁灭这个世界之前。”
冰冷的话语，如同凛冬的寒风，吹散了沈炼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明白昂热的意思。在老唐作为“人”的那一面之下，始终潜伏着龙王诺顿的灵魂。今天的悲剧，或许只是将那不可避免的结局提前和具体化了。即便没有康斯坦丁，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个无法预料的契机下，诺顿依旧会苏醒。而一个隐藏在人群中的龙王，其危险性确实无法估量。
道理他都懂，但心里那股憋闷和无力感，却丝毫未减。
看着沈炼依旧紧锁的眉头和沉默的样子，昂热缓和了一下语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尤其是当你对那个‘人’的身份产生共情的时候。但这就是我们选择的道路，注定充满牺牲和艰难抉择的道路。”
他站起身，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尘。
“悲伤和迷茫可以有，但不能太久。”昂热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和力量，“因为战斗还远未结束。”
他看向沈炼，目光中带着新的指令和期待：“诺顿逃回了青铜城。他需要时间吞噬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完成融合，进化成为完全体的青铜与火之王。我们绝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学院已经决定，三个月后，启动‘青铜计划’。”昂热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们将集结最精锐的力量，主动出击，深入三峡水下的青铜之城，在他们最强大的主场，彻底终结青铜与火之王的双生子！”
“而你，沈炼，”昂热的目光落在沈炼身上，“作为学院最新的S级，时间零的持有者，以及……亲手对抗过次代种龙侍的人，将是这次计划绝对的主力。”
“这三个月，好好准备。调整好你的心态，磨砺你的爪牙。”昂热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们需要你以最佳的状态，投入这场真正的屠龙战争。”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天台，将那沉重的未来和冰冷的夜风，留给了沈炼一人。
沈炼掐灭了早已燃尽的烟头，任由最后的青烟消散在风里。
他望着诺顿消失的方向，久久沉默。
宿命……吗？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或许昂热是对的。但对于一个知晓“剧本”的穿越者而言，所谓的宿命，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至少，下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悲剧，在自己眼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