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带来的干净衣服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热腾腾的便当。
路明非和绘梨衣默默地换好衣服,坐在窗边的小桌前吃着东西。绘梨衣似乎真的饿了,小口却迅速地吃着玉子烧和米饭,偶尔偷偷抬眼看看路明非,又看看靠在门边、抱着手臂望向窗外的沈炼。
气氛有些沉闷,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吃完最后一口饭,路明非擦了擦嘴,看向沈炼:“我们现在去哪?”
沈炼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绘梨衣,最后落在路明非脸上:“你,跟我出来一下。有点事跟你说。”
他的语气很平常,但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一眼绘梨衣,绘梨衣也正看着他,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不安。
“绘梨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路明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绘梨衣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回来的幼儿园小朋友。
路明非跟着沈炼走出房间,来到空旷无人的酒店消防通道。这里只有应急灯散发着惨绿的光,空气里带着灰尘和陈旧的味道。
“什么事不能在里面说?”路明非忍不住问,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开门见山:“学院那边传来消息了。关于上杉绘梨衣的处理方案。”
路明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处理方案?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炼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她是不稳定因素,是蛇岐八家的‘人形兵器’,更是目前全日本黑道悬赏的目标。学院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玩这种亡命鸳鸯的游戏。”
“那…那学院想怎么样?”路明非的声音有些发紧。
沈炼看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麻醉,通过特殊渠道,秘密运送回中国本部控制起来。”
路明非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麻醉?运送?控制?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绘梨衣被注射麻药后昏迷不醒,像一件货物一样被塞进冰冷运输舱的画面。以她现在这种虚弱的状态,这种粗暴的方式……
“不行!”路明非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绝对不行!她现在身体这么差,那种方式太危险了!你们不能把她当成物品!”
沈炼对于他的激烈反应似乎早有预料,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是最有效率、风险最低的方案。带着她在身边,我们寸步难行,而且她的血统本身就是个定时炸弹。这是来自执行部的正式建议,昂热校长原则上同意了。”
“我不管谁同意!”路明非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我绝不会让你们把她那样带走!谁想动她,先过我这一关!”
他看着沈炼,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决绝。如果连沈炼也站在学院那边……
沈炼与他对视了几秒,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气很轻微,却让路明非狂暴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一点。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沈炼从休闲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递给路明非,“拿着。”
路明非迟疑地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支封装在透明安瓿瓶里的暗红色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
“能暂时稳定她龙血的血清,学院技术部的最新成果,数量不多。”沈炼解释道,“效果比不上蛇岐八家专门为她调配的药剂,蛇岐八家我去过了,翻遍了也再没找到血清,只能用这个了,但至少能缓解她的虚弱,压制血统的躁动,让她感觉舒服点。”
路明非愣住了,他看着手里的血清,又看看沈炼,有些不明白他的立场。既然学院主张强行带走,为什么又给他这个?
“你……”
“别多想。”沈炼打断他,“给你这个,不代表我支持你带着她亡命天涯,我只是觉得你会有办法的对吗。只是作为一个……熟悉的朋友,不想看她太痛苦。”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强行带走的方案,我替你暂时压下了。但我能争取到的时间不多。”
“多久?”路明非紧紧攥着金属盒,仿佛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三天。”沈炼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你只有最后三天时间考虑。是接受学院的方案,还是……找到别的出路。
三天之后,无论你同不同意,执行部都会采取行动。到时候,我来执行,或者换别人来。”
三天……路明非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只有三天!
“走吧,”沈炼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消防门,“先回去,把血清给她用了。看她现在的样子,撑不了多久。”
重新回到房间,绘梨衣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姿势,安静地坐在那里,看到他们进来,眼神亮了一下。
路明非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笑容,走到绘梨衣身边,晃了晃手里的金属盒:“绘梨衣,你看,沈炼哥找到了能让你舒服一点的药。”
绘梨衣好奇地看着那暗红色的液体。
沈炼走过来,对路明非说:“按住她的手臂,可能会有点疼。”
路明非依言轻轻握住绘梨衣纤细的手腕。绘梨衣看了看路明非,又看了看沈炼,没有挣扎,只是眼神里带着点紧张。
沈炼用随身的消毒纸巾擦了擦绘梨衣上臂的皮肤,然后动作熟练地敲开安瓿瓶,用微型注射器抽取了血清。
针尖刺入皮肤时,绘梨衣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但她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推入她的血管。
注射完毕,沈炼并没有立刻收起东西。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地按在了绘梨衣的额头正中。
路明非注意到,沈炼的指尖似乎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白光。
绘梨衣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她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舒适的表情,仿佛久旱逢甘霖,那股萦绕在她眉宇间的虚弱和疲惫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她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过了大约一分钟,沈炼才收回手,指尖的绿光悄然隐去。
“好了。”他淡淡地说,“血清加上一点……辅助手段,应该能让她稳定一段时间。”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明显好转的状态,心里对沈炼充满了感激,但那份“三天期限”的沉重,又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绘梨衣睁开眼睛,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她看向路明非,又看向沈炼,然后对着沈炼,非常认真地、幅度很小地鞠了一躬。
沈炼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他转向路明非,声音压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记住,只有三天。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径直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路明非和绘梨衣。
绘梨衣似乎因为身体的好转,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她走到路明非面前,仰起脸看着他,似乎在问:Sakura,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看着她又恢复了活力的样子,想到三天后可能面临的分别,想到那冰冷的“麻醉运送”方案,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绘梨衣的头发,努力想笑,嘴角却无比僵硬。
“没什么,”他声音沙哑地说,“绘梨衣,这三天……我带你好好玩玩,好不好?”
他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他不知道三天后该怎么办。他只知道,他绝不能放弃这个女孩。
三天,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