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子连滚带爬跑出老远,回头见江步月没追上来,那股子被打的憋屈劲儿瞬间涌了上来。她叉着腰站在雪地里,冷风刮得脸生疼,却不妨碍她扯开嗓子破口大骂:“望朝你个遭瘟的兔崽子!让你那疯婆娘打长辈,早晚遭天谴!你那豆腐坊要是能开得好,我王梅子就把头拧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这嗓门大得,几乎半个大队都能听见。
不少人家本来就竖着耳朵听动静,这会儿更是忍不住了。老王婶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她裹紧棉袄探头问:“是王梅子啊,这大冷天的,谁又惹你不痛快了?”
王梅子见有人搭话,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捂着满脑袋的包,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哭诉:“还能有谁?就是望朝家那疯婆娘!拿着个木锤子追着我打,望朝那傻子就站在旁边看着,连句拦的话都没有!一个傻子还想开豆腐坊?我看呐,迟早把咱大队的脸都丢尽,还得把大家都连累进去!”
这话一出,不少窗户都悄悄开了条缝。
有那第一次听说豆腐坊事的社员,心里顿时活络起来。
咋啥好事都让望朝那傻子占了?他都当拖拉机手了,现在还能开豆腐坊?
大队长咋想的?
望朝现在看起来确实好了不少,也不天天在外晃悠、不会逮着他们的鸡鸭去游泳了,说话也有理有据的,有时候还会冒点机灵,但谁知道他那脑子会不会又坏掉?
他一个傻子都能开豆腐坊,那俺们这些正常人岂不是更能行?
王梅子正骂得过瘾,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路口,刘玉兰揣着兜兴高采烈走来。
老孙头给算了个极好的黄道吉日,她心里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要给儿子儿媳准备什么席面呢,冷不丁就听见王梅子骂儿子“傻子”、儿媳“疯婆娘”,还咒他们生的孩子是“痴儿”!
这哪能忍?
刘玉兰顿时怒火攻心,几步冲上前,一把抓住王梅子的肩膀,扬手就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雪地里格外响亮。
“叫你骂我儿子!叫你骂我儿媳!叫你咒我孙子!”刘玉兰气得声音都在抖,嘴里嘟囔着,手上的劲儿可半点没轻,正手反手就是甩,“你个碎嘴老虔婆,我看在娃他爹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真当我刘玉兰是软柿子,任你捏呢?”
王梅子被几巴掌打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撒泼似的扑上去:“刘玉兰你个疯婆子!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两人扭作一团,雪沫子被踢得乱飞。
刘玉兰这辈子从没跟人打过架,下手没轻没重,全凭着一股护崽的狠劲又抓又挠。
王梅子虽然嘴碎爱八卦爱造谣,真动起手来却没多少力气,没一会儿脸上就被抓出好几道血印子,头发也散得跟真疯婆子似的。
屋内看热闹的婆娘们先是被刘玉兰的爆发惊到,见两人越打越凶,生怕出人命,赶紧裹紧棉袄冲出去拉架。
“婶子别气!别气!”拉着刘玉兰的李家媳妇赶紧劝,“都是一家人,到底是孩子他亲婶,连着亲呢,撕破脸多不好看,还让孩子们难做!”
扯着王梅子的张婶则没那么客气:“王梅子!要不是你嘴碎先骂人家娃,能有这事?你这张嘴要是再不改改,小心跟嚯牙子似的,说话漏风还吐口水,到时候我们大家伙可不跟你凑一块儿!”
王梅子听到这话顿时僵住,抓着刘玉兰衣服的手也松了。
嚯牙子啊嚯牙子,牙没被霍霍掉前,最爱跟她在村口大树下唠嗑,自从牙被磕掉了,那唾沫星子能喷人一脸,大家见了她都躲着走,生怕被她的口水沾到。
要是自己变成那样……
王梅子打了个寒颤,赶紧抿紧嘴巴,再也不敢骂了。
刘玉兰被众人拉开后,也慢慢冷静下来。
刚才那股子狠劲一散,只剩下慌神:“坏了坏了……我咋动手了?要是让大队长知道,朝娃的豆腐坊还能开吗?”
她也顾不上跟人搭话,挣开众人的手,缩着脖子快步往家跑,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要是耽误了儿子的正事,她可咋整?
回到家,刘玉兰一进门就把刚才的事跟望朝和江步月说了,话里满是懊悔。
望朝和江步月听完,都惊得瞪大了眼,随即双双竖起大拇指。
“娘!您这也太厉害了!深藏不露啊!”望朝感慨道,他穿过来这么多年,别说见娘动手,叫她骂人她可能都骂不明白。
江步月也笑着点头,顺手捏了个凉透的炸丸子塞进刘玉兰嘴里:“娘,您别担心!大队长明事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不让开豆腐坊的!”
望朝也跟着劝:“就是!这事本来就是王梅子嘴碎在先,就算闹到大队部,也是她没理!对了娘,等大队长把申请书交上去,咱就得开始准备豆腐坊的事了。
批来做豆腐坊那房子得整修,装腐乳的瓶子要去玻璃厂洽谈,还要跟供销社对接,说不定还得找其他渠道,接下来可有的忙!”
这话果然转移了刘玉兰的注意力,她立刻忘了刚才的慌神,急忙问:“那娘能帮啥?你们尽管说,娘别的不行,干活还是利索的!”
“那您能帮的可多啦!”江步月揽着她的胳膊笑,“我们出门的时候,您就帮着盯盯豆腐坊整修的进度,给来帮忙的人做口热饭;要清洗整理,咱做吃食的,第一讲究的就是干净卫生。等公社批了,咱还要收黄豆,您还能在家登记记账……”
话还没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次的敲门声轻柔和缓,跟之前王梅子砸门的粗暴完全不同,一下一下,格外有分寸。
三人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疑惑。
“不会是王梅子闹到大队长那去了吧?”刘玉兰担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