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屿外海,风高浪急。三艘体型远超北疆劈浪舰的西洋软帆战舰,如同三座移动的城堡,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破开墨绿色的海浪,径直朝着岛屿扑来。它们的船首雕刻着狰狞的海怪图案,侧舷一排排炮窗已然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升旗!备战!”郑沧站在支援舰队旗舰“镇远”号的船头,声嘶力竭地怒吼。五艘劈浪舰迅速调整航向,在水面划出急促的白色航迹,试图抢占据上风位,并组成迎敌阵型。船上的水兵们奔跑着各就各位,弩炮手绞紧弓弦,弓弩手检查箭囊,陆战队员紧握兵刃,所有人的脸上都混合着紧张与决绝。
周莽则留在岛上,指挥留守部队和工匠们做最后的撤离准备,并依托岛上的简易工事,准备应对可能的登岛作战。
“轰!轰!轰!”
西洋战舰率先开火!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团团白烟从对方船舷喷出,数十枚沉重的铁质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天空,砸向北疆舰队所在的海域!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猛烈地冲击着舰身。一艘劈浪舰躲闪不及,侧舷被一枚炮弹直接命中,木屑纷飞,船体剧烈震动,出现了一个骇人的破洞,海水疯狂涌入!
“左舷中弹!堵漏!快堵漏!”受损战舰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
北疆水师从未经历过如此猛烈而集中的炮火打击!西洋人的火炮,无论在射程、威力还是射击速度上,都远超他们装备的弩炮和之前缴获的佛郎机铳!
“不要慌!稳住!弩炮还击!瞄准他们的船帆和舵叶!”郑沧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厉声下令。他知道,硬拼火力绝非对手,必须扬长避短。
北疆战舰顶着猛烈的炮火,艰难地向前逼近。弩炮发出的巨箭和火罐,如同飞蝗般射向敌舰。然而,西洋战舰的船体似乎格外坚固,弩箭难以造成致命损伤,火罐也被对方水手迅速扑灭。
距离在拉近,伤亡在增加。又一艘劈浪舰的桅杆被炮弹击断,船速大减。西洋战舰显然也发现了北疆舰队的意图,开始机动,试图保持距离,利用火炮优势进行远程轰击。
“不能这样下去!”郑沧目眦欲裂,他看到一艘敌舰因为转向,侧舷暂时暴露,“所有弩炮,集中射击那艘敌舰水线!快!”
幸存的北疆战舰拼死集火,数支沉重的破甲锥终于幸运地命中了那艘西洋战舰的水线附近!木屑崩裂,虽然未能立刻击沉,但显然对其造成了创伤,船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那艘受损的西洋战舰似乎被激怒了,它不再保持阵型,而是径直朝着北疆舰队冲了过来,意图利用其庞大的体型进行撞击!同时,另外两艘敌舰也从侧翼包抄,炮火更加密集。
“他们要接舷!准备白刃战!”郑沧拔出了佩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远程不敌,那就近身肉搏!北疆儿郎,何惧血战!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潜龙屿方向突然升起了数道浓密的狼烟!这是周莽发出的信号——岛上人员和关键物资已基本撤离完毕,正在登船!
郑沧瞬间明白了周莽的意思:拖延时间,掩护撤离,然后撤退!与这些装备精良的西洋巨舰死磕,只会让北疆宝贵的精锐水师和刚刚到手的无价之宝葬送海底!
“传令!各舰向岛屿方向靠拢,交替掩护,接应撤离人员!脱离接触后,向东北方向撤退!”郑沧果断改变了命令,尽管心中满是不甘,但他知道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北疆舰队且战且退,利用灵活的机动性和岛屿地形的掩护,艰难地抵挡着西洋战舰的追击。炮声、喊杀声、船只破碎声不绝于耳,海面上硝烟弥漫,一片混乱。
最终,在付出了两艘劈浪舰沉没、一艘重创,伤亡两百余人的惨重代价后,郑沧和周莽终于率领残余舰队,带着抢救出来的大部分图纸、样本和人员,摆脱了西洋战舰的追击,消失在了茫茫大海的东北方向。
那些西洋战舰似乎对潜龙屿本身更感兴趣,并未全力追击,而是在击退北疆舰队后,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岛屿,显然是要上去探查。
……
几乎在潜龙屿海战爆发的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疆镇海堡,也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并非武将,也非官员,而是一名身着锦袍、面白无须、眼神带着几分倨傲与精明的中年太监。他手持司礼监的关防文书,在一队宫廷侍卫的护送下,径直来到了平北王府门前。
“咱家乃司礼监随堂太监,高起潜,奉王公公之命,特来拜会平北王殿下。”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王府门前响起,引得周围守卫侧目。
林枫在书房接见了这位高太监。对方虽然表面上礼数周全,但眼神中的那份审视与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却逃不过林枫的眼睛。
“高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王公公有何指教?”林枫不动声色地问道。
高起潜嘿嘿一笑,兰花指轻轻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王爷客气了。王公公让咱家来,一是代陛下和公公,嘉奖王爷此前平定东海倭患之功。二来嘛……”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书房内的陈设,“也是听闻王爷治下,物阜民丰,尤以那‘玉脂皂’堪称一绝,连陛下用了都龙心甚悦。王公公的意思呢,这等奇物,当专供大内,以免流于市井,失了体统。当然,价格方面,自然不会让王爷吃亏。”
林枫心中冷笑。果然是冲着玉脂皂来的!王振这老狐狸,眼看玉脂皂在京城势头无法阻挡,便想直接将其纳入掌控,既讨好了皇帝,又能从中牟取暴利,说不定还想借此拿捏北疆。
“高公公言重了。”林枫淡淡道,“玉脂皂乃北疆巧匠偶然所得,制作不易,产量极低,专供大内,恐难以为继。且此物已在京中流传,若骤然断供,恐引非议。不如这样,北疆每年愿向宫中进献一定份额,以示恭敬,其余仍按市面流通,如何?”
他既不完全拒绝,也不全盘答应,给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保留了北疆对玉脂皂的控制权和大部分利润。
高起潜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似乎对林枫的反应也有所预料。他沉吟片刻,又道:“王爷既然为难,咱家也不好强求。不过,王公公还有一事,望王爷斟酌。”
“公公请讲。”
“近来朝中多有议论,言及北疆与某些边镇将领往来过密,恐生误会。周相爷对此,亦是颇为关切啊。”高起潜意味深长地说道,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敲打与威胁。
林枫瞳孔微缩。王振这是在警告他,整合边军的动作已经被察觉,周延儒和他都不会坐视不理!这高起潜此行,嘉奖是假,索要玉脂皂和控制权是次,真正的目的,是来示威和施压的!
“北疆地处边陲,与周边军镇互通声气,共御外侮,乃是本分。”林枫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至于朝中议论,清者自清。若有人无端构陷,本王亦非泥塑木雕,任人拿捏!”
他的回应,软中带硬,既表明了立场,也暗含反击。
高起潜盯着林枫看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冷:“王爷快人快语,咱家佩服。话已带到,如何决断,王爷自有考量。咱家告辞了。”
送走了这位不怀好意的宫廷使者,林枫的脸色沉了下来。王振的插手,使得局势更加复杂。而几乎同时,陈影送来了潜龙屿海战损失惨重的初步消息。
海上有强敌环伺,朝中有豺狼虎视,边关整合阻力重重……一时间,仿佛所有的压力都汇聚而来。
赵清雪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轻声道:“殿下,西洋人舰炮犀利,非一日可敌。王振贪婪,亦非铁板一块。眼下……我们更需要稳住阵脚。”
林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你说得对。潜龙屿的图纸必须尽快破解,这是我们未来抗衡西洋人的关键!边军的整合更不能停,越是有人阻挠,越说明我们做对了!至于王振……他想坐收渔利,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怒海争锋,虽暂受挫,但带回了希望的种子;朝堂博弈,暗流更急,却也更坚定了前行之心。北疆的前路,注定充满荆棘与挑战,但也唯有披荆斩棘,方能开辟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