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雪腌菜,坛藏冬味
大雪的清晨,灵脉馆的屋檐下挂着冰棱,像串透明的水晶,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把整个院子衬得格外安静。可厨房后的空地上却热火朝天,几口大缸并排摆在雪地里,女人们围着缸忙碌,有的在揉芥菜,有的在撒盐,有的在往缸里压石头,芥菜的清苦混着盐的咸,在冷空气中漫开,竟透着股别样的鲜。
“这芥菜得揉到出水,腌出来才脆!”春桃撸着袖子,双手使劲揉着菜帮子,菜叶上的水珠溅在她的粗布围裙上,立刻冻成了细小的冰碴,“秦先生说大雪腌菜,天寒地冻的,菜不容易坏,封在缸里存着,开春配粥、炒菜,比新鲜的还够味。”
小石头蹲在缸边,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帮着把散落的菜叶拨进缸里,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缸沿凝成了薄霜。“陈伯伯,这些菜要腌多久才能吃呀?”他望着缸里渐渐堆高的芥菜,像看着座绿色的小山,眼睛里满是期待。
“得等够四十天,”陈默正往缸里压青石,石头的重量把菜叶压得更紧实,菜汁顺着缸缝往外渗,在雪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墨兰腌的酸菜最讲究,说‘大雪腌的菜带着雪气,酸得清透’。有年大雪,她在缸底铺了层灵脉泉边的细沙,说能吸潮气,腌出来的酸菜不带杂味,开春拿出来炒腊肉,香得能让人多吃两碗饭。”
铁牛扛着捆新劈的柴火走来,柴火上还沾着雪,在他肩头化出小小的水痕。“陈大哥,火塘烧得旺着呢,”他把柴火靠在墙角,粗声粗气地说,“腌菜累了就去烤烤火,老张说这天儿要是冻着了,比刀子割肉还疼。”
慕白提着个竹篮走来,里面是刚蒸好的红薯,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冷空气中漫得老远。“先暖暖手,”她把红薯分给腌菜的人,指尖碰着陈默冻得发僵的手,赶紧把自己手里的热红薯塞给他,“秦先生说大雪吃红薯,能‘补气血、抗寒邪’,干活才有劲。”
孩子们捧着红薯,蹲在雪地里小口啃着,红薯的甜在舌尖化开,暖得人心里发颤。小丫头被春桃裹在怀里,手里攥着半块红薯,糊得满脸都是,像只偷食了蜜糖的小花猫。
秦先生坐在厨房门口的竹椅上,披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拿着本《齐民要术》,给围过来的孩子们讲大雪腌菜的道理。“‘冬,藏也,万物伏固’,”他指着书上的插画,“这腌菜就是‘藏’的学问,把秋天的菜收进坛缸,用盐锁住鲜味,冬天就有菜吃,开春也有念想。就像守脉人藏在心底的责任,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候才能顶上去。”
“墨兰姐姐腌菜时,会在缸上画画吗?”小石头啃着红薯,忽然问,眼睛瞟着缸沿上的积雪,像看着圈白色的花边。
“她呀,会在缸盖上贴张红纸剪的兰草,”陈默把青石压得更实,菜汁渗出得更多了,“说‘红纸能挡晦气,兰草能添清气’。有年开春,她掀开缸盖,酸菜绿得发亮,带着股清香味,红纸剪的兰草还好好地贴在上面,像在给这缸冬味做见证。”
铁牛正帮着往缸上盖木板,听见这话接道:“那回我捞酸菜时,不小心把红纸碰破了,墨兰还心疼了好半天,说‘这是陪着酸菜熬过冬天的伙伴’。”
午后的雪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雪花落在缸盖上,很快积了层薄白,像给缸盖披了件素色的棉袄。女人们把最后一口缸封好,在缸沿上倒了圈清水,算是“水封”,防止空气进去坏了菜。
“等开春启缸,”慕白拍了拍手上的雪,“我用这些酸菜做酸菜饺子、酸菜粉丝汤,再给孩子们腌些糖醋蒜,保证酸得开胃,辣得过瘾。”
陈默望着雪地里并排的几口大缸,像看着几位沉默的老友,忽然想起墨兰日记里的话:“大雪腌的不是菜,是日子的韧劲。寒冬里没新鲜菜吃时,掀开缸盖,闻到那股酸香,就知道春天不远了,日子再难,也能熬出滋味来。”
傍晚的雪下得更大了,把灵脉馆罩在片白茫茫里,缸沿上的水封渐渐结了薄冰,像圈透明的锁。众人踩着雪往回走,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串,很快又被新雪覆盖。孩子们的欢笑声从厨房传来,他们正围在火塘边烤红薯,甜香混着柴火的烟味,暖得人心头发烫。
陈默站在缸边,看着雪花落在缸盖上,轻轻拂去上面的积雪,忽然明白,这大雪腌菜的日子,腌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菜,是寒冬里的生机,是岁月里的滋味,是一代又一代人,在冷寂的时节里,把等待藏进坛缸,把希望腌进时光。
只要这缸还在,这腌菜的习俗还在延续,灵脉馆的故事就会像这缸里的酸菜,在岁月里慢慢发酵,一年又一年,在大雪与开春的期盼里,透着股清冽的鲜,把日子腌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