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 陶思敏压根儿没地方去。
她拎着她爱豆的人形立牌从项家冲出来,也只能在楼下的长椅上坐着,等她姑姑、姑父追出来。
项安国追出来一眼就看到她拖着个立牌坐在那儿,提起来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胸腔里。
陶莹鞋都没来得及换,一只脚上的拖鞋还在下楼的时候跑丢了,整个人非常狼狈。
项安国把自己那双拖鞋让给她,却在陶莹打算上前去拉陶思敏回家的时候,伸手拦了一把。
“让她一个人待会儿。”
陶思敏已经十七岁了,很多事她都知道,谁会喜欢爸爸在外头找别的女人,还公然带回家挑衅妈妈,然后闹得鸡犬不宁的呢?
而且几年前来北京的时候,也没有谁征求过她的意见。
陶思敏是在非常突然的情况下,被强制带来的北京。
北京没有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小伙伴,也没有知道她家里情况,会特意在指导作业上给她“开小灶”的班主任。
其实北京的同学们也很好,只是口音上不一样,饮食习惯上不一样,穿着打扮上也不一样。
是她和这个新环境格格不入。
奶奶心里只有爸爸,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奶奶还默认爸爸在外头找女人。
就连妈妈也骂她不争气。
“你为什么是个女孩儿!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你!”
他们一家跟着奶奶来了北京,蹭住在一个三室一厅的郊区房子里,陶思敏每天去读书都要比别的同学早起一个多钟头。
夏天还好一点,到了冬天,真的是灾难。
陶思敏有时候会想,我为什么就是个女孩儿呢?
是我想要被你们生出来的吗?
她今天走进项家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爱意。
项家的客厅里摆了很多照片摆台,各个角落里都是项修竹从小到大的照片。
他的房间里有爸爸妈妈特意为他买的人体工学书桌椅,还有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台灯。
项修竹的房间不大,但床已经是能放下的最大尺寸,床单被罩全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而且洗得很干净。
被子也是这个季节该有的厚度。
他们回来的时间已经不早了,陶思敏进项修竹房间的时候,发现姑姑连他明天要穿的衣服都已经搭配好挂在那里。
而且姑姑还给他剥了核桃。
看见陶思敏发现了,才不好意思地又给她也剥了一些。
全都是看在她爸爸面子上。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爱陶思敏。
所以她看出来姑姑想让她睡小房间,但她就不。
谁想要住在充满了对另一个人爱的房间里呢?
不让我吃他的核桃,我偏要!
来北京这么久,根本没有人关心过陶思敏。
除了她翘课去追的爱豆。
当时她的爱豆满脸涂着脂粉,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在看到她的时候说:“快回去读书,你这个年纪还是要好好学习,看我什么时候不能看啊?”
唯一接收到的善意,竟然来自一个陌生人。
所以再被迫换地方住,她什么都可以不带,爱豆的立牌必须带着。
如果可以,谁不想体体面面地被爱呢?
可仅仅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根本不被期待。
那个项修竹有什么呢?他长得一般,满脸是痘,成绩也不好,可他就能被他爸妈这么无私地爱着。
不就是因为他是个男的吗?
陶思敏越想越委屈,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别哭,是姑姑不好。”
到这时候,陶莹才上前来,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陶思敏眼睛已经哭模糊了,她接过纸巾擤了鼻涕,就直接靠到陶莹肩上去。
刚才在家里,对陶思敏的表现不满意是真的,可现在对她的心疼也是真的。
陶莹搂住侄女儿,轻言细语地开解她:“姑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别人的心是没办法操控的,我们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人生。”
“姑姑很多事都没能做到,自己也没什么底气来教育你,但是思敏你得明白,别人的偏爱是靠不住的,随时能给予,也随时能收回。”
陶思敏不是很懂。
于是陶莹用她能懂的方式来解释:“你现在喜欢一个明星,对他掏心掏肺,就连离家出走都要带着他的立牌,可你能保证你会永远爱他吗?”
陶思敏正要说话,就被陶莹打断了:“不要轻易给我一个答案,思敏,人的一生太长了,长到随时可能会有变数,你以前也不知道自己会来北京吧?”
确实。
陶思敏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从陶莹怀里直起身,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不禁疑惑:“姑姑,你好不容易从河南考到北京来,毕业之后又能顺利跟姑父结婚留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管奶奶他们?”
你好不容易才从原生家庭的桎梏中解脱出来,为什么又要一脚跳下去?
这个问题陶莹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但是不可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姑姑还是不够勇敢,我一直以为回去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就是胜利。”
“不对,”陶思敏说,“走出去才是胜利。”
陶莹一愣,她很快摇了摇头,又拍了拍陶思敏的肩:“你如果有这个理想,就更应该好好学习,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学习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方法,并没有别的捷径。”
陶思敏静下心仔细思考陶莹的话。
她说的是对的。
陶思敏最后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姑姑,我会努力的。”
学习态度是一回事,天赋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她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也不知道临时抱佛脚还来不来得及。
但总归还是要努力去抱一抱的。
看到她们姑侄俩没事了,项安国才松了口气。
家里还有个没吃饭也没被安抚好的小祖宗,项安国朝陶莹使了个眼色。
陶莹接收到了信号,就拥着陶思敏起身:“我们先回去,吃饱饭了好学习。”
她们两个走在前面,项安国刻意落后了几步,跟在后面。
“如果我们生的是个女儿,是不是陶莹能少操些心?”他忍不住在心里想。
不过也可能会操的心更多。
陶莹用钥匙打开门之后,还在说:“到时候给你配把钥匙,进出也方便一点。”
然后陶思敏先低头看了一眼,说:“姑姑,项修竹的鞋呢?”
门口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他们刚才急匆匆出门的时候踢翻的拖鞋。
但原本摆在一边的项修竹那双船似的运动鞋却不见了。
陶莹连忙往里走,高声喊道:“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