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府建衙。
这四个字,像一颗惊雷,在咸阳城的上空炸响。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武成侯白怀月,本就已经是权势滔天,如今再让他开府建衙,那还了得?
这不就是个没有名号的亲王吗?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议论,在咸阳城的权贵圈子里,疯狂流传。
有人说,陛下这是要立白怀月为储君了。毕竟,他是皇子,还是驸马,战功赫赫,现在又有了开府的权力,除了他,还有谁?
有人说,陛下这是在捧杀。把白怀月捧到最高的位置,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然后等着他犯错。
还有人说,陛下这是老糊涂了,自毁长城。
但不管外界如何议论,武成侯府,却是一片平静。
白怀月并没有因为“开府建舍”而大肆招揽门客,也没有因此变得骄纵。
他只是让青鸾,从天网和霸王铁骑的退役老兵中,挑选了一批忠诚可靠,且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人,组建了一个小小的,精干的办事机构。
这个机构,没有名字,只负责处理一件事——研究南方。
书房里,关于岭南百越的地理、人文、物产、气候的竹简,堆积如山。
这些,都是天网的探子,用命换来的第一手资料。
白怀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连三天,没有出门。
他在制定一份,足以改变大秦国运的南方战略。
阴嫚很心疼,每日都亲自准备餐食,送到书房,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为他研墨,或是整理那些杂乱的竹简。
她不问,也不劝。
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正在做一件天大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
第四天。
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了武成侯府。
长公子,扶苏。
当管家通报的时候,白怀月也有些意外。
自大婚那日一别,扶苏便再也没有和自己有过任何交集。
他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
书房里,白怀月见到了扶苏。
数月不见,扶苏整个人,都变了。
他依旧穿着儒雅的长袍,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忧郁和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和内敛。
他的眼神,不再是过去那种悲天悯人的空洞,而是多了一丝审视和思考。
“扶苏,见过武成侯。”扶苏对着白怀月,行了一个平辈之礼。
没有叩问,也没有鞠躬。
这代表着,他不再仰视白怀月,也不再俯视他。
他将白怀月,放在了与自己平等对话的位置上。
“长公子,请坐。”白怀月指了指对面的席位。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还是扶苏,先开了口。
“我听闻,父皇命你,总领南方方略?”
“是。”白怀月点头。
“你想怎么做?”扶苏问道,“继续增兵,用雷霆手段,将百越之地,彻底犁一遍?”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白怀月笑了。
“看来,在长公子眼里,我白怀月,就是个只知杀伐的屠夫。”
扶苏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杀,是手段,不是目的。”白怀月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岭南地图前。
“百越之地,瘴气弥漫,地形复杂,民风彪悍。我大秦五十万大军,之所以陷入泥潭,不是因为我们不够能打,而是因为,我们一直在用对付六国的方法,来对付他们。”
“六国有城池,有朝堂,有世家。我们只要攻破他们的都城,摧毁他们的中枢,他们就亡了。”
“但百越,没有这些。”
“他们以部落和村寨的形式散居在山林里,你打掉一个,明天,旁边又冒出来一个。杀之不尽,剿之不绝。”
“单纯的军事征服,在南方,行不通。”
扶苏听得很认真,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那片陌生而广袤的土地。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白怀月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要想真正征服南方,必须要做三件事。”
“第一,断其后路。”白怀月的手指,点在了几个最大的百越部落上。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一心与大秦为敌的部落首领,必须以雷霆手段,予以剿灭。杀一儆百,让所有人都看到,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霸道。”
扶苏的眉头,微微皱起。
“第二,予其生路。”白怀月的手指,转向了那些保持中立,或是有归顺意向的小部落。
“对于这些人,要予以安抚。承认他们的地位,尊重他们的习俗,甚至可以与他们通婚。”
“同时,要开通商路,让我们中原的丝绸、铁器、食盐,流向南方。再把他们那里的香料、珍珠、美玉,运回中原。”
“让他们知道,归顺大秦,有饭吃,有钱赚,日子能过得更好。让他们离不开我们。”
“这,是王道。”
扶苏的眼睛,亮了起来。
霸道与王道,并行不悖。
这与他过去所学的儒家思想,截然不同,却又让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那第三呢?”扶苏追问道。
白怀月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长江与珠江之间,那片最狭窄的区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把他们的血,和我们的血,融在一起。”
他抬起头,看着扶苏,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在这里,挖一条运河。”
“一条,能让我们的楼船,从咸阳,一路南下,直达南海之滨的运河!”
“我要让南方的水,流进北方的河。也要让北方的血,融入南方的脉。”
“运河一开,南北通途。不出百年,这片土地上,将再无百越,也无秦人。”
“只有,大秦子民!”
扶苏浑身剧震。
他呆呆地看着地图,看着白怀月手指点中的那个地方。
他的脑海里,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
无数的楼船,满载着士兵和商人,沿着一条人工开凿的奇迹,浩浩荡荡,驶向那片蛮荒的土地。
南北,从此成为一体。
这……这是何等宏伟的构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治国方略了。
这是在为大秦,奠定万世之基业!
“我……”扶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无比。
他看着白怀月,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男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过去,他只是觉得白怀月手段狠辣,杀心太重。
现在他才明白,那份狠辣和杀心背后,藏着的是何等广阔的胸襟和视野。
“你说的,就是真正的王道吗?”扶苏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白怀月摇了摇头。
“这世上,本没有纯粹的王道,也没有纯粹的霸道。”
“让百姓安居乐业,是王道。”
“让敌人血流成河,就是霸道。”
“对外用霸道,是为王道扫清障碍。”
“对内行王道,是为霸道积蓄力量。”
“王霸之道,一体两面,缺一不可。”
白怀-月看着他,眼神深邃。
“长公子,你若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就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光有仁慈,守不住这万里江山。”
扶苏沉默了。
他站在地图前,站了很久很久。
白怀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敲碎了他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
许久。
他转过身,再次对着白怀月,深深一拜。
“扶苏,受教。”
这一次,他拜的,不再是武成侯的权势,也不再是白怀月的武功。
他拜的,是那份足以经天纬地的治国之才。
说完,扶苏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依旧笔直,但步履之间,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坚定。
白怀月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今天播下的种子,已经在这位未来君王的心里,生根发芽。
这盘棋,他要赢。
但大秦,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