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磕完头的第三天,后山就传来了玄铁狼的嚎叫。
石蛮正在锻魂殿给赤纹铁淬火,听到叫声时手一抖,铁片在淬魂水里沉了底。他捞出铁片,发现上面的金色纹路歪歪扭扭,像被什么东西啃过——这是淬废的第三块了。
“慌什么。”王长老抡着铁锤砸向铁砧,火星溅在石蛮手背上,“玄铁狼每月都要下山觅食,去年还叼走了丹峰两个值夜的弟子。”
石蛮摸了摸怀里的铁哨,哨子上的牙印硌得掌心发麻:“老器奴说,这哨子能唤狼。”
“他没骗你。”王长老的铁锤突然停在半空,“二十年前你爹就是吹着这哨子,把柳乘风的人堵在黑风山三天三夜。那些狼认哨音,更认石家的血。”他指了指石蛮手腕上的炼骨环,血痂已经和铁环锈在了一起,“你这血渗进环里,方圆十里的玄铁狼都能闻见。”
石蛮刚想说什么,就见老器奴扶着墙跑进来,空洞的眼眶对着后山方向,另一只眼睛瞪得滚圆:“不好!是‘血狼啸’!”他抓住石蛮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柳乘风那狗东西,把‘蚀骨散’掺进了肉里,扔到了狼窝!”
石蛮的心脏猛地一缩。蚀骨散,就是当年废了父亲腿的那种毒!
“他们想逼玄铁狼发狂。”王长老将铁锤扔在地上,铁砧被震得蹦起寸许,“狼一疯,就会下山伤人,到时候柳乘风就能顺理成章地带人剿杀,趁机闯后山的锁灵阵!”
石蛮抓起蛮牙剑就往外冲,手腕上的炼骨环突然发烫,像是有团火顺着骨头往上烧。他跑出锻魂殿,就见远处的山路上,一群玄铁狼正疯了似的往下冲,眼睛红得像血,嘴角淌着白沫,路过的灵草被啃得连根拔起。
“吹哨子!”老器奴在身后喊,“快吹!”
石蛮将铁哨塞进嘴里,刚想换气,就见周平带着几个丹峰弟子站在半山腰,手里举着捆着生肉的竹竿,正往狼群里扔。肉块落地时,玄铁狼抢得更疯了,有两只狼撕扯时咬断了腿,却像没知觉似的,依旧扑向新的肉块。
“石蛮!你看这些畜生多听话!”周平举着竹竿狂笑,“柳执事说了,等收拾完它们,就轮到你了!”
石蛮的哨音卡在喉咙里,炼骨环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剑。他想起父亲瘸着腿在田里挣扎的样子,想起淬魂水里那道被锁链缠住的腿,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嗷——”
石蛮没吹哨子,而是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怒吼。他脚下发力,《蛮山诀》运转到极致,整个人像颗被弹出的石子,直扑周平。
周平吓得扔了竹竿就跑,可他哪有石蛮快。石蛮追上他,一脚踹在他膝盖弯,周平“扑通”跪倒在地,正好摔在块尖石上,疼得嗷嗷叫。
“让你的人把肉收回来!”石蛮的剑架在周平脖子上,炼骨环的温度烫得他手腕发疼。
“你敢动我?我表舅是柳执事!”周平梗着脖子喊,可声音抖得像筛糠。
石蛮没说话,只是将剑往他脖子上压了压。血珠顺着剑锋往下滴,落在地上时,正好溅在一只冲过来的玄铁狼脚边。那狼闻到血腥味,突然停下脚步,红通通的眼睛盯着石蛮手腕上的炼骨环,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是这味道……”石蛮突然明白过来,父亲当年肯定也带着类似的伤,才让玄铁狼认了他。他反手一巴掌抽在周平脸上,“说!蚀骨散是哪来的?”
周平被打得晕头转向,嘴里胡乱喊着:“是……是峰主库房里拿的!柳执事说,这药废过石勇的腿,对付他儿子正好……”
“找死!”
石蛮的剑就要刺下去,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王长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脸色铁青:“别脏了剑。”他看向那群还在抢肉的玄铁狼,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空中一撒,白色的粉末像雪片似的落下去。
玄铁狼闻到粉末味,突然安静下来,红眼睛渐渐褪了色,转身往山上跑,连被啃断的狼腿都忘了疼。
“这是‘醒魂散’。”王长老收起瓷瓶,“当年你爹用它救过黑风山的狼王。”
周平趁机想爬,被老器奴一脚踩住后背:“柳乘风的阴谋,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周平哭喊着,“是柳执事让我干的!他说只要引狼下山,就能拿到封魔鼎……”
“闭嘴!”石蛮厉声喝止,可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柳乘风果然是冲着封魔鼎来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乘风带着十几个丹峰弟子冲了过来,手里都握着法器,看到地上的肉块和被踩住的周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王铁山!你竟敢纵容弟子伤我丹峰的人?”
“伤你的人?”老器奴冷笑,“柳大执事,你还是先看看你那好外甥干了什么吧。”他踢了踢地上的肉块,“用蚀骨散喂狼,这事要是捅到宗主那里,你这丹峰执事怕是坐不稳了。”
柳乘风的眼神闪了闪,突然笑了:“误会,都是误会。周平年少不懂事,想给玄铁狼喂点肉,没想到用错了药。”他一脚踹开周平,“还不快给石师弟道歉?”
周平连滚带爬地跪在石蛮面前,刚想磕头,就被石蛮一脚踹开:“我爹的账,我迟早跟你们算。”
柳乘风的目光落在石蛮手腕的炼骨环上,又扫过他怀里露出的铁哨,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石师弟年纪轻轻,倒是跟玄铁狼挺投缘。只是这狼性难驯,万一哪天伤了人,可就不好办了。”
“不劳柳执事操心。”王长老往石蛮身前一站,铁锤扛在肩上,“我炼器峰的事,轮不到丹峰指手画脚。”
柳乘风盯着王长老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好得很。”他转身带着弟子离开,走前又看了石蛮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等人走远了,老器奴才松了口气,咳嗽着说:“这老狐狸,肯定没安好心。”
石蛮摸了摸炼骨环,上面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柳乘风的眼神钻进了骨头缝里。他想起淬魂水里那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想起父亲被锁链缠住的腿,突然觉得这青玄宗的云雾里,藏着比黑风山的妖兽更可怕的东西。
“回去打铁。”王长老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记住,只有手里的铁够硬,才能砸开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
石蛮点点头,转身往锻魂殿走。路过周平刚才跪过的地方,他捡起一块沾了血的石头,塞进怀里。石头上的血是周平的,可他总觉得,这血里藏着的,是父亲当年流在黑风山的血。
锻魂殿的熔炉还在烧,淬魂水泛着幽蓝的光。石蛮拿起块新的赤纹铁,抡起铁锤砸下去。
“铛——”
这一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稳,铁砧上的金色纹路像条活过来的龙,顺着锤痕游走。
他知道,柳乘风不会罢休,封魔鼎的秘密也迟早要揭开。但他不怕,就像父亲当年在黑风山那样,只要手里的“刀”够硬,心里的“桩”够稳,再深的雾,也能劈出条亮堂的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