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骁骑宫高大的窗棂,斜斜铺在光洁如镜的青石地面上,将殿内陈列的各式兵器映得寒光凛冽。空气里弥漫着松木炭火暖融融的气息,混杂着一股……烤红薯的甜香?
许清风盘腿坐在厚实的虎皮褥子上,面前的小铜炉炭火正旺,上面架着铁丝网,歪七八扭地排放着的红薯已经被烤得连皮都酥了,正在原本渗着冷气的店内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甜。许清风等不及地用手戳了戳那红薯,却被烫的往回缩了缩手。
“厉锋,你看这红薯是不是差不多熟了呀?”许清风用手捏了捏耳垂,看向正抱着手臂斜靠在红漆柱子上的厉锋。
厉锋眼神里多少有些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您都烤了一个早晨了,何止是熟了,都有些焦了。”
“你懂什么?我......我就爱吃焦的。”许清风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眼前的红薯上。
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点翠的声音,“才子您慢着点儿......”
南宫珏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屋子里跨,身上那件簇新的湛蓝毛皮大氅似乎还带着寒气,浅棕色的眸子正好落在许清风那张沾了些黑灰的脸上,“我说许大将军,您好好的贵卿不做,改行卖烤红薯了?”
前些日子许清风不在,他连个能说上几句话的人都没有,今日总算是逮着机会了。
许清风闻言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炭火上的红薯了,只嘱咐厉锋道,“喏,看好我的红薯,吃不了我找你算账。”随即便拍拍手站起身来,笑容灿烂地一拳捶在南宫珏的肩膀上,“我想着南宫财主如今愈发发达了,怕是早忘了我这个老朋友,真是难得啊!”
调侃时,正好看到了南宫珏眼下淡淡的乌青,“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忙着算账?还是钱多的数不完?”
南宫珏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顺势在旁边的摇椅上坐下,解下大氅递给点翠,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别提了,正是算账呢。算顾元丞记恨我的账呢!你没看到我走的时候他怎么看我的?那样子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呢。“
他有些郁闷地搁下手中的茶杯,心中已将从前看过的宫斗剧都在脑子里演了一遍,“也怪我贪杯喝了点酒,这下可和他结梁子了?”
许清风听完也收敛了些神色,他虽一向知道南宫珏的性子,可昨日的确是太猛了些,“所以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
“小弟自是寻求许大将军庇护。”南宫珏重重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盯着许清风。
“放心放心,依着你我的交情,兄弟我定是两肋插刀!”许清风顺手拿了一个厉锋烤好放在一旁的红薯,掰了一半给南宫珏。
南宫珏接过那烤红薯,热气在指尖蔓延开来,他压低了声音,“自是不只小弟自身的安全,前朝顾氏余孽盘根错节,若是要在暗地里给我使绊子,岂不是要容易得多?”
许清风似乎被嘴里的红薯噎了一下,“什么......什么意思?”
“我需要‘保护伞’,不用贵卿你亲自出手,只需要让你找些军营里信得过的下手,替我留意着商铺以及运输路线,或者直接出手,替我扫清麻烦即可。怎么样?对你许家军来说,怕不是难事吧?放心,不白让你劳心费神,报酬定是少不了,多个路子发财难道不好?”
许清风就着茶咽下红薯,大手一挥,拍得胸脯砰砰响:“嗐!我当多大点事!包在兄弟身上!不就是看顾着点你的买卖嘛,放心!我许清风在军中人缘还行,找几个靠得住、手脚利索的人暗中盯着,小事一桩!保证不让那些阿猫阿狗扰了南宫大老板发财!”
他答应得爽快利落,脸上是毫无城府的灿烂笑容,心中却正盘算着这事。
暗中调动军中力量介入商贾之争绝非小事。他得先去问问沅宁的意思。她是君王,心思比他深得多,这忙能帮到什么程度、边界在哪里,得她点头才算稳妥。
“痛快!”南宫珏没捕捉到许清风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思量,只当他是真性情豪爽应下,心头大石落了一半,”得嘞,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南宫珏也浅尝了一口红薯,再次开口道,“我记着贵卿与棠棣苑那位小主关系不错。”
“正是。”许清风与阿玖相识有些年头了,年少时也说得上几句话,虽说阿玖遭遇变故后性格愈发清冷孤僻,但他知道他们一样,都将陛下放在首位。所以即便算不上朋友,起码也该是盟友。
“我与他不相熟,不知他性子如何?”
听完南宫珏这话,许清风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是以前,阿玖的性子应该能算是张扬、俏皮,好几次将自己耍得团团转;也有些桀骜,在乐坊时事事要拔尖,跳舞、弹琴都要做到最好。那时乐坊里还有个规矩:凡是阿玖跳过的舞、弹过的曲子,旁的师兄弟一概不许再碰,免得东施效颦。
不过若是现在,要他说阿玖是什么性子,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问这个干嘛?”
“也不知那位小主是如何惹怒了顾元丞,昨夜也幸而是他不在席上,那些话分明是往人心窝里捅。”南宫珏用穿越者洞悉人性的语气道,“只是咱们宫里这位容卿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昨日没如意,以后怕是也不会罢手。”
“阿玖在宫中一向不与人交恶,他平日里的吃食陛下也派人盯得仔细,如何......?”
“贵卿这话便错了,您怕是忘了还有一样能伤人的东西?”
许清风被他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啊?”
“是人言啊!”南宫珏顿了顿,又喝了一杯茶,“只我从汇珍苑到骁骑宫这一路,就听说了不少关于那位小主的闲言了。什么‘以色事他人果然不长久’,什么‘出身卑贱的狐媚子’......更难听的话我怕是还没听到呢。”
南宫珏摇了摇头,言尽于此。
许清风却是愈发恼火,将手中的红薯重重拍在了桌上。这个顾元丞,果然从小时候就惯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自以为聪明绝顶,还要惹得沅宁烦心。
“肥皂铺子的事我知道了,等改日自会安排。”许清风琥珀色的眸子里没了笑意,只有沉甸甸的认真,“我眼下想去一趟棠棣苑,旁的话,改日再谈,如何?”
“行。”南宫珏拍了拍许清风的肩膀,裹紧了大氅,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