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一事,思来想去,定然是少不了沈家的助力,但是怜舟沅宁已经不忍心沈复继续夹在妻主和家人之间为难。
况且此番出宫,她已然确信阻碍均田令者,绝非如沈瑶一般的年轻家主,而是多年前便早有预谋。
沈瑶,是友非敌。
丑时三刻,沈瑶被秘密传入宫中,她近来低调了不少,只着一件墨色暗花素衣,发饰也很是单调简约。
被絮棠引进殿后,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臣沈瑶,参见陛下。”
她叩头时,把头深深埋进臂弯,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起来吧。”怜舟沅宁仍坐在龙椅上,语气还算和缓,“你可知,朕今日传你入宫是为了什么?”
“臣前不久入宫时,顶撞了兄长,是臣的过错,请陛下责罚。”沈瑶的眼神里闪烁歉疚与躲闪,随即怯生生地问出一句,“陛下可知,兄长最近还在怨阿瑶么?”
看着她这副又蠢又怂、却又透着点兄妹真情的模样,怜舟沅宁心下更是复杂。沈复那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个……直肠子的妹妹。
“他不会怨你的。”
沈复这个人啊,为子、为兄、为夫郎都是一点错处都挑不出错处的,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将所有不如意压在心里,独自咀嚼。
沈瑶闻言,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难受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朕今日唤你来,非为家事,而是国政。科举在即,兹事体大,朕欲命你为今科主考副使,协助吴梦榆吴大人,总揽京都试场一应事务。
怜舟沅宁说话间,将手中已经整理好的记载着科举细则的抄本推到她旁边。
“臣……臣才疏学浅,性情愚钝,陛下真的要将此事交给臣办吗?”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委以重任,她紧张得口不择言。
“朕知道你敢言,也知道你心中有忠义,只要你此番能够将公正装在心间,此事便不是大问题。”
“陛下……” 沈瑶还想推辞,腿一软又想跪下。
兄长已经再三叮嘱她不可冒尖出头,明知科举一事牵扯众多,她怎么敢揽这个烫手的活计。
“沈瑶!” 怜舟沅宁声音陡然一沉,带着帝王的威压,“此事已定,非你不可。记住,你代表的不只是沈家,更是朝廷的脸面!朕的旨意,若出了差池……” 她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臣……臣遵旨!定……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她一定要证明自己给兄长看,她沈瑶,也是担得起沈家,揽得住重任的。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怜舟沅宁揉了揉眉心。此举确是冒险,沈瑶能力平庸,易被煽动,但是她为人赤诚、又有一颗想要立功的心。让她去办,未免不是优选。
殿内重归寂静。
怜舟沅宁从龙案下的暗格里取出两样东西:一是那本从驿站火场抢出的焦黑账本,二是她从行刺李临雪的刺客身上搜到的一个刻有奇怪的图腾的半块令牌。
“絮棠,将这两件东西送到静心阁,交给陈承卿,务必交到他本人手中。”
陈清策很聪明,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他自己便会查下去了。
劳累了一天一夜,怜舟沅宁终是有些乏了,看到桌案上垒成小山的折子,也没了看的心思,便先眠下了。
次日清晨
怜舟沅宁刚梳洗完,门外候着的霜降便匆匆地跑了进来。
“陛下,李大人醒了……”
“如何?”怜舟沅宁心中仍有一丝希望。
“李大人的心智已经同三岁孩童一般,连话也说不完整,但是嘴里时不时还是念起‘陈家’,‘对不住’……这样的话语。”霜降的神色十分严肃。
“臣已经修书一封予我母亲,让她出山秘密赶往丹枫城,母亲制毒、解毒之术远胜于臣,或许能够为李大人解毒。”
“只能如此了。”
怜舟沅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殿门,一路到了后院一个偏僻的偏殿处。
贺知礼歪歪斜斜地靠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手腕上的伤口已被处理过,包扎得妥帖,在见到怜舟沅宁的时候才收敛了一些自己的吊儿郎当。
“草民有眼不识泰山,陛下大人有大量,就把草民放了呗?”他丝滑地滑跪在地上,分明是在求人,但是说话的语气撒娇似的。
怜舟沅宁显然不想理会他的荒诞,只是用淡淡的语气问道,“贺公子,你的软筋散,毒性该散了吧?”
贺知礼眨眨眼,一脸无辜:“哎哟,我的陛下,您可真是火眼金睛!是散了点儿,可这手脚还软着呢,您看……”他像被抽去骨头的鱼,跪没跪像。
“呵,”怜舟沅宁冷笑一声,“能隔着浓烟精准打断刺客手筋,能一眼认出朕的清漪剑非凡品,能在中了‘软筋散’后还满不在意,现在这样,未免装得不太合理啊?”
贺知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灿烂,甚至还带着点惫懒:“陛下圣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其实吧……那软筋散是挺厉害,但草民身体好啊,确实已经解毒了。”
“朕没空与你耍花枪。说出你的真实身份、目的,以及为何出现在皇城寺。朕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放你回宫外。”
“陛下,您这可真是冤枉好人了!”贺知礼叫起屈来,表情夸张,“我就是个跑江湖卖艺的,会两手飞刀也是为了保命,嘴馋挖个冬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也有错吗?”
嘴上没一句真话,怜舟沅宁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色,正要发作时,被找到这里的絮棠打断。
“陛下,南宫才子求见。”絮棠在她耳边低声道。
“哟,看来陛下日理万机,陛下且快去吧,莫要为草民耽误了与贵人相见。”贺知礼一副脑袋掉地上了也没关系的样子。
“你等着,既然今日不肯说,那便在这里待到说出真相为止!”
撂下一句狠话后,怜舟沅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刚走到昭宁殿里,却看到南宫珏拿着一个放满银钱的匣子等在那里。
“陛下,你可算来了,您要帮帮臣侍啊!”
南宫珏说话间,已经将箱子里的银钱全往桌案上一倒,里面金元宝、银锭子、大额银票……全都滚落在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