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入宫,得封正四品侍君,赐居藏秀宫偏殿。消息传来,后宫诸人反应各异。最令人玩味的是,竟是顾元丞一力恳求,道是自己久居深宫,常觉寂寥,与慕容家公子一见如故,盼能相邻而居,平日也好多说说话。
只是他心中真实所想嘛,怕是远不止这么简单。
—昭宁殿偏殿—
窗外秋光正好,殿内却是一片更暖人心的光景。
怜舟沅宁斜倚在软榻上,沈复正将剥好的青提喂到她嘴里,两人脸上都噙着笑。
明昭最近已经爬得很顺畅,调皮的很,稍不注意就往椅子上爬,需得有宫人时时照看,眼下便正由静檀带着,在铺了毛毡的地板上爬来爬去。
许清风则亲自抱着明煜在一旁凑热闹,先头一个月,他怎么都抱不好孩子,明煜几乎是沾了他就哭,父子俩刚过了磨合期,眼下明煜终于能在他怀里睡个安稳觉了。
明昭爬得越来越快,似乎想要站起来,便猛地往许清风腿上扑,想要借力起身。
“哎哟,小阿昭,你可轻点声,别把你弟弟吵醒了。”许清风压低声音,对着边扑边喊的明昭柔声道。
明昭哪里听得懂,咧开还没长几颗牙的嘴咯咯直笑,扑得更起劲,在听到沈复的声音后,便往他身边去,沈复弯腰将她抱起,点点她的鼻尖:“小皮猴,莫闹许贵卿,他抱着弟弟呢。”
许清风这才长舒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酸麻的手臂,对沈复笑道:“还是凤君有法子。小阿昭这精力,可真真是……”他搜肠刮肚想找个词。
怜舟沅宁看着这一幕,眼底笑意更深,接口道:“可不是,也不知像了谁。朕听闻益远小时候可是最端方持重的。”
许清风闻言,眼睛倏地一亮,像是终于逮着了机会,咧嘴便道:“若是不随凤君,陛下以为,是随了谁?”
他促狭地眨眨眼,“臣侍可还记得清楚,不知是谁小时候总撺掇臣侍去爬那百年老树掏鸟窝,又是谁非要把御花园池子里肥硕的锦鲤全捞出来,说要养在自己寝殿的琉璃缸里观赏。”
怜舟沅宁被揭了短,面上微赧,抿唇轻咳一声,顺手从沈复怀中接过女儿,低头佯装逗弄,含糊道:“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况且宫中谁人不知,你许清风当年才是那个最让人头疼的皮猴子。”
“陛下还说呢,这些事每次可都是您提的,却总是我被罚的更狠。”许清风顿时喊冤,又对着沈复抱怨道,“那时凤君训我训得最狠,罚抄书总是让我多抄十遍,实在是偏心眼。”
沈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瞥他一眼:“因为陛下是君,臣只能规劝。而你,既是臣又是弟,自然要严加管教。怎的,如今当了爹,还想把小时候欠的规矩都赖掉?”
许清风立刻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不敢不敢。诶,说起来,阿玖的手怎么样了?我本想去棠棣苑瞧瞧他,又听说那位神医吩咐了,治疗时最需清净,旁人不许打扰,怕乱了他的心绪。”
提到阿玖,怜舟沅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眉头忽然一蹙,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明昭交给乳母抱下去用点心,才道:“筋骨尽毁、脉络淤塞,哪那么容易好?如今只能先化瘀通络,尚且不能正骨理筋。每日药浴熏洗时疼,金针渡穴时疼,连松解按摩时也难忍,全凭一口心气吊着,朕一会儿还得到棠棣苑盯着他喝药……”
话未说尽,但沈复与许清风皆已明了。
“此事也非旁人帮得上忙的,只能全凭阿玖自己的毅力了。”沈复的眉头也已然蹙紧。
正是此时,殿外宫人通传,道是顾朗仪带着慕容侍君来给陛下送点心,并亲自叩谢圣恩。
“慕容公子此番入宫,慕容家也算进献了无数珠宝玉器,更兼银钱若干,陛下总不好冷落,还是见一面吧。”沈复帮着许清风抱着睡熟的明煜,“我与清风先带着孩子们回去。”
“这样也好。”怜舟沅宁点点头,让孙德阳将二人带了进来。
只见顾元丞领着一位身着水碧色宫装的年轻男子翩然入内。那男子身姿清雅,面容姣好若女子,低眉顺眼,步履轻盈,每一步都似乎训练已久,行动间竟几乎听不见环佩声响。
“臣侍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两人齐齐下拜,声音一个娇柔,一个清润。
“平身吧。”怜舟沅宁语气平淡。
“慕容弟弟刚进宫,还未得陛下宠幸,臣侍想带他来给陛下献些点心。”顾元丞语气里带着些讨好,
“听闻陛下除去每日除去见两位小殿下,便是在棠棣苑陪着谌璋侍,谌璋侍伤势固然重要,但是陛下也不能弃宫中其他妃侍不顾不是?”
“谌璋侍如今伤势沉疴,皆是为了朕,难道顾朗仪以为,朕多去看顾,有什么不可吗?还是顾朗仪觉得,朕失了分寸?”
顾元丞被这不轻不重地话挡了回来,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堆起更甜腻的笑意,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慕容璟:“是是是,陛下说的是,是臣侍失言了。慕容弟弟,还不快将你亲手做的点心呈给陛下尝尝?这可是你的一片心意。”
慕容璟这才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地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小巧的江南点心,形状雅致,香气清甜。
他的语调倒是清润温和,语气不疾不徐,“臣侍听闻陛下近日为朝务与……谌璋侍伤势劳心,特意做了些家乡的软糕,用的皆是清淡食材,易克化,也能略补气血。只望能为陛下略解疲乏。”
怜舟沅宁目光扫过点心,确实精巧,又见慕容璟举止得体,面色稍霁:“有心了。孙德阳,收下吧。”
“谢陛下。”慕容璟浅浅一笑,适时退后半步,没有挡到顾元丞分毫。
顾元丞见怜舟沅宁收了点心,自觉面上有光,又想趁热打铁,忙道:“陛下,慕容弟弟初入宫闱,许多规矩还不熟悉,心中对陛下更是崇敬仰慕,日夜期盼能得见天颜,侍奉左右。不知陛下今夜……”
怜舟沅宁指尖轻轻敲了敲榻边小几,目光在慕容璟低垂的、显得格外柔顺的眉眼上停留一瞬。
“慕容侍君初来,确实该熟悉宫规。也罢,今夜便由慕容侍君侍寝吧。”